三人沉默着走入了克洛伊的花園,虞美人枯敗了,不再明亮豔麗,四周雜草叢生,連泥土都變成了死寂的黑灰色。
克洛伊就縮在花園一處陰暗的角落裡,不再光鮮動人,而是抱着頭,形容瘋癫。
柏婪走近時,聽清了他不斷重複的喃喃自語:“我錯了……我是……怪物……我有病……好惡心……好髒……”
“我錯了……我是……怪物……我有病……好惡心……好髒……”
蒼白瘋癫的青年不知疲倦地重複着,漂亮的金發都變得黯淡無光。
阿布曾在他身上聞過的花香也消失了,滿身隻有枯敗腐朽的塵埃味道。
柏婪沒有試圖勸慰他們任何一個人,苦與痛交織的命運面前,話語顯得是那樣蒼白無力。
他就那麼定定地看着克洛伊,看了許久,直到鶴厲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淡淡問道:“要去鎮長家看看嗎?”
柏婪點了點頭。
在黃昏國度,隐形的三人很輕易就進入了鎮長的房間。
解釋自己的身份是件麻煩事,但柏婪和鶴厲已經很熟練。
鎮長是個頭發花白的老人,眉宇間的褶皺很深,應當是經常蹙眉的緣故。三人找到他時,他正坐在辦公桌前,佝偻着批閱摞得高高的文件。
他聽到幾人說希望能幫助死生鎮改變【命運】,眼裡忽然迸發出久違的光亮。
“我聽說了……最近有人類頻繁進入童話鎮,就是你們嗎?”
柏婪點點頭:“是的,所以您能告訴我們,杜松樹究竟是怎麼回事嗎?”
不知道是不是走投無路,鎮長選擇了相信他們。
他緩緩開口,看起來有些艱難,柏婪随即意識到,接下來的話,鎮長或許需要抵抗【命運】的阻止才能說出口。
所幸,鎮長似乎擁有格外強大的意志。
他說得很慢,但很清晰。“生死花能讓我們死掉,是假的。”
三人都是一愣,柏婪問道:“是謠言嗎?您知道是誰傳出去的?”
“是我。”鎮長無奈地歎了口氣,渾濁的眼底透着悲哀。“死生鎮的鎮民們,太需要一個希望了。”
鶴厲露出了然的表情:“所以其實你們根本就沒有辦法抗拒【命運】,就算湊夠了五百萬朵生死花,也死不掉。”
鎮長緩緩地歎了口氣,“這是杜松樹的懲罰。”
鶴厲敏銳問道:“為什麼說是‘懲罰’?”
鎮長滄桑的眼漸漸被哀傷覆蓋:“我們是杜松樹的子民,被杜松樹賦予【命運】。曾經,生機勃勃的杜松樹賜予我們的,都是溫暖而幸福的人生。”
鶴厲預料到了他接下來的話,冷冷道:“但人總是貪婪的。”
鎮長苦笑着說:“是,有了面包,我們就希望有一張溫暖的床,有了床,我們就希望擁有一棟舒适的房子。後來,不知道是誰傳出的謠言,說擁有越多生死花的人,就能擁有更好的【命運】。”
于是死生鎮的鎮民們都開始瘋狂地摘取生死花,但生死花與杜松樹相依相偎,失去了生死花的杜松樹開始一日日衰敗,而死生鎮民的【命運】,也開始随之凋零。
杜松樹徹底枯死的那天,鎮子上的所有生死花,也都随之凋落了。
柏婪:“您的意思是,現在小鎮裡的,都是假的生死花?”
“是,現在的生死花,隻是和生死花長得很像的白色野花,是虛假的希望。”
“可是……”柏婪忽然想起什麼,看着鎮長問道:“真的一朵都沒有了嗎?”
鎮長聞言有些意外:“你們怎麼知道?”
柏婪看着鎮長:“因為您看起來,似乎擁有抵抗【命運】的力量。”
同人類講述杜松樹的故事,并不在鎮長的【命運】内,然而鎮長講了這麼久,除了說話有些費力,其他竟完全不受影響。
柏婪抵抗過【命運】,知道這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鎮長能做到這樣,很大概率是借助了其他的力量。
鎮長又歎了口氣,帶着他們往後院走。柏婪發覺他每走一步,腰都會更加佝偻一些,看來那用以抵抗【命運】的力量,并不足夠強大。
來到後院,三人看到了一棵縮小版的杜松樹。
不,甚至不算縮小,隻是一棵幼苗罷了。那棵樹苗隻到柏婪的腰,四周長着幾朵白色小花,按照鎮長的說法,那便是和杜松樹相依相偎的生死花。
生死花的确和那些白色野花很像,然而比起白色野花,生死花花瓣嬌嫩飽滿,不似野花那樣單薄,微風拂過時,花瓣微微搖晃,顯露出無限的可愛生機。
“您是怎麼得到這個的?”柏婪問道。
鎮長答:“杜松樹枯死的那天,瑪莉亞的哥哥叼着一支樹枝,同我說,這是杜松樹最後的枝桠。”
提到瑪莉亞的哥哥,三人不約而同想起了那隻人面秃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