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落地的聲音,正看向塔下的凡賽堤轉過身,冷冷看着登上他寶座的不速之客。
凡賽堤的靈魂并不和柏婪等人一樣清晰,而是呈現一種半透明的凝膠感,他的身上蔓延出無數密密麻麻的絲線,連接着他與這座塔。
柏婪先是向下喊了一句“上來”,又看向凡賽堤。
即使他沒有鶴厲的能力,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絲線正在瘋狂蠶食凡賽堤的生命力。
他歎了口氣,說出勸慰時常用的開頭語:“何苦呢。”
“你看過我的記憶。”凡賽堤語氣很冷靜,甚至冷靜到有些冷漠,和之前那個慈祥的小老頭截然不同。
見他知曉一切,柏婪也不再拐彎抹角,直白地問出自己的疑惑:“為什麼不離開這裡?”
鬼怪應該是有自由移動的權利的,為什麼凡賽堤這麼多年甯願忍受孤獨,也不願意離開這個廣告呢?
凡賽堤眼神忽然更冷了,柏婪隐隐覺得腳下在震,低頭望去,發現下方的行屍走肉竟然開始向上攀爬。
柏婪連忙伸手想要将已經到達塔頂的宋茶茶拉上來,身後卻忽然傳來一股巨大的推力,即便柏婪早有防備,卻忘記了凡賽堤畢竟是衆神之一,力量又豈非凡人能抵。
他隻能在最後關頭用力向上一抛,将宋茶茶安穩送上塔,自己卻控制不住地向下墜落。
“柏哥——!”
眼看就要落進一張張森白的血腥大口中,柏婪剛握緊拳頭,肩膀卻忽然一緊,被一雙手牢牢拉住。
柏婪懵懵擡頭,隻看見了一個精緻小巧的下巴。
再一扭頭,鶴厲端坐在一隻通體雪白的巨鷹上,笑眯眯地沖他揮手,他身後站着不動如山的林蜥,而他旁邊坐着的男人金發碧眼,竟然是安院長。
那麼此刻拎着他的就是……
“南岸南?”
清甜而柔和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是我,你好,柏婪哥哥。”
“鶴厲給你做的身體?”
南岸南輕輕笑了下:“嗯,沒想到還有翅膀,鶴厲哥哥費心了。”
語罷,南岸南輕輕将柏婪放在巨鷹上,柏婪來不及和他們打招呼,快速道:“我們得去救習禮他們!”
瞭望塔上陳绯紅似乎和凡賽堤打作了一團,所幸凡賽堤靈魂虛弱,被陳绯紅非人的力氣牽制住了。
剩下三人則分别守着三個方向,阻止失去神智的衆神爬上來,第一波爬上來的是嬌小敏捷的侏儒,三人勉強抵擋住了第一波。
南岸南率先飛了過去,巨鷹緊随其後。
柏婪原本想自己跳下去替他們清理一波攻擊,卻被鶴厲拽住了,擡頭時發覺已經不需要自己幫忙了。
因為凡賽堤停止了所有的動作,在南岸南喊了一聲“爺爺”之後。
“……小阿南?”
凡賽堤目光落在南岸南身上,憤怒和冷漠轟然褪去,刹那間,他仿佛又變成了那個和藹的爺爺。
他笑得慈愛又溫柔,像一位再尋常不過的長輩:“長這麼大了啊,我們阿南,真漂亮,像你母親。”
“生活的地方冷不冷?平時吃不吃得飽?”
“在外面有沒有受欺負?”
南岸南眼眶紅了:“不冷,吃得很好,沒有人欺負我……”
凡賽堤笑了:“那就好……那就好……”
他想伸手摸摸南岸南的頭發,腳下卻被無數絲線黏住,動彈不得。
南岸南乖巧地走到他身邊,凡賽堤卻緩緩收回了手。
南岸南看着已然半透明的凡賽堤,眼淚終于止不住墜落:“那你呢……爺爺……你過得好不好……”
凡賽堤像是忽然間老了許多,聲音都帶着沙啞:“爺爺……爺爺做了錯事……在贖罪呢……”
柏婪幾人站在白鷹上,聽不清南岸南和凡賽堤的對話,他們隻看到南岸南似乎知道了什麼,哭得很傷心,邊抖着肩膀邊和凡賽堤說話。
柏婪無意瞥了眼安,發覺他看似雲淡風輕,眼睛卻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南岸南,眉頭也不自覺微蹙。
直到南岸南平安歸來,他的眉頭才緩緩舒展。
柏婪正在發呆,忽然覺得手被拉住,低下頭,原來是南岸南抓住了他的手。
漂亮的精靈眼含熱淚,聲音顫抖,說出的話卻讓柏婪一驚。
她說,柏婪哥哥,你不要救我爺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