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杜馬裡眉毛一挑,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那你要不要猜猜,我想的是什麼?”
米迦勒果斷地搖了搖頭。“我們對事物的看法似乎差距有點多,我猜不透你。”
安杜馬裡無趣地撇撇嘴,也不繞彎子了:“撒旦葉給我的紙條上寫着那個問題,先于你發現了這一真相時,我的第一反應是找個籠子。”
“在六點前一分鐘告訴你真相,然後把自己關進籠子裡,等待交換的降臨。而在之後的每次交換中,我隻需要把控好時間,掐準在交換的前十秒鐘和你互換位置。”
安杜馬裡眼裡無情血色一閃而過。
“這樣,這兩副身體,就都隻屬于我了,再也沒人能操控我一半的命運。”
米迦勒後頸一寒,真有了種被猛獸盯上的錯覺,手指不自覺握成了拳。“你告訴我,是準備要實施了嗎?”
“當然不。”意外地,安杜馬裡否認得快速而堅決,下一秒說出的話卻讓米迦勒恨不得主動入住籠裡。
“我喜歡被你插手我的身體,我的命運。”
米迦勒猛然收了聲,沒有對他的話進行任何評價,半晌後開口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撒旦葉會和你一個想法?”
說着他忽然想起今天白天,撒旦葉看完懷表後不自覺變得焦急的步伐,大概是因為不小心在他身上浪費了太多時間。
安杜馬裡:“記憶共享是個麻煩事,我猜以他的性格,不會讓那個夜晚的身體知曉太多,而是會通過命令的方式,在白天就告訴夜晚的身體晚上應該做什麼,或許是睡覺,也或許是别的休息方式,但應該不會接觸太多他的研究。”
米迦勒也意識到了什麼:“他的靈魂使用白天的身體工作,夜晚的身體休息,兩具身體即使不共享記憶,他在白天的生活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減少了另一個靈魂從中做手腳的可能性。”
安杜馬裡點頭。“所以我們現在過去,很可能見到的隻是夜晚那具身體,靈魂雖然還是白天的撒旦葉,但關于真相的記憶可能并沒有多少。”
米迦勒的關注點卻不自覺偏了片刻:“那另一個靈魂,就永遠被關在籠……”
話音未落,門被踹開,一個渾身浴血的人摔了進來。
屋内兩人具是一愣,米迦勒反應過來上前查看,在一片血污中看到了張陌生的臉。
那是一張脆弱而蒼白的臉,過度瘦削使得那人眼眶深陷。
米迦勒:“你怎麼樣?你還好嗎?”
那人忽然緊緊抓住了米迦勒手臂,用嘶啞的聲音艱難道:“你是……白日的安杜馬裡……是嗎?”
米迦勒心中一驚,不動聲色道:“你是誰?”
“我的身體是一個名叫艾尼的天使,但我的靈魂來自白日的撒旦葉。我知道你是好人,那個身體和我說,你是好人,你可不可以幫幫我,幫幫我們?”
就連一旁的安杜馬裡對此刻的景象也有些疑惑,按照他們的推測,被關起來的靈魂應該是那個夜晚的撒旦葉,為什麼這個白日的撒旦葉卻一副逃出生天的樣子?
米迦勒敏銳道:“你們?你的傷怎麼回事?”
“是我自己弄的。”自稱白日撒旦葉的男人垂了垂眼,神色痛苦而糾結:“艾尼曾是我的病人。我利用抓來的天使研究睡死病的過程中,發覺了靈魂互換的真相,也發現我的共生對象,就是艾尼。”
真相其實和夜晚的安杜馬裡猜測的幾乎一緻,所有天使與惡魔每過十二小時都會交換一次身體,每個惡魔都會和一個固定的天使對象交換身份,白日撒旦葉稱之為共生。
而當共生雙方其中一方肉身及靈魂死亡,則另一方靈魂也會在交換時因無處歸依而消亡,這便是睡死病的由來。
知道這一真相後,白日撒旦葉用魔力将白日艾尼的靈魂困了起來,隻是連白日撒旦葉自己都沒有預料到的是,他的靈魂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愛上了他的共生者。
“他從小就和我不對付,早在五百年前那場使魔戰役之前,他就是我最大的麻煩。”白日撒旦葉語氣抱怨,表情卻不自覺地透着輕微笑意。
“我們倆從翅膀都沒長全時就開始打,一直打到天使戰敗才算分出勝負,之後我以實驗為由留下了他,原本是想要好好折磨他的。”
“可後來看着他被割掉的翅膀,我卻突然隻想抱他。”
白日撒旦葉說話時很溫柔,是那種他自己都無法察覺的,已經融入靈魂的縱容。
“但就算他成了我名義上的病人,難纏的本性依然沒變,他是所有病人中第一個發現我在利用他們實驗的,而連我都沒發覺的世界的真相,竟早已被他先一步窺探。”
那時白日撒旦葉第一次對白日艾尼生出惡念,周圍的惡魔奴役天使已近四百年,早就默認所有天使為牲畜。
而白日撒旦葉也在周圍惡魔潛移默化的影響下,不自覺地将白日艾尼劃為他可以随意對待的所有物。
因睡死病久無進展壓力最大的那段時間,白日撒旦葉開始不分晝夜地玩弄白日艾尼,行事愈發粗暴接近發洩。
而原本算得上親昵的交歡,也随着白日撒旦葉逐漸感到乏味,而變得愈發殘忍直白,最終演化成刑罰。
直到某一日下午,白日撒旦葉用了電刑,令白日艾尼幾乎失禁。
白日艾尼再也承受不住屈辱,意識迷蒙間輕聲道:“我恨你,撒旦葉,你會……後悔的。”
“閉嘴!”白日撒旦葉紅着眼,加大了電伏。“不過是個低賤的天使,我對你的容忍已經足夠多了!”
白日艾尼忽然放聲笑了,笑裡盡是肆意的嘲弄,白日撒旦葉已很久沒看到他如此鮮活張揚的表情了,不由一怔。
“做了那麼多實驗卻還沒發覺啊……你是廢物吧?”
“你說什麼?”白日撒旦葉停了手,瞳孔微縮,白日艾尼的話無疑是在挑戰他的底線。
白日艾尼卻似昏迷般沉默了,眼神逐漸渙散,正當白日撒旦葉打算繼續按下按鈕時,卻聽到了手術台上那人自言自語般的呢喃。
“我們輪流扮演着惡魔的角色……”
“我們毫不猶豫地……向自己落下屠刀……”
那一刻,明明隻是輕如蚊蟲般的低吟,聽在白日撒旦葉耳中,卻如驚雷般炸響。
他忽地想起,自己對白日艾尼欲念剛生,兩人雖然糾纏不清,但還沒走到這一步時,白日艾尼曾和他說過的話。
那是一個早晨,鐘聲響過時兩人結束了漫長的一夜,白日艾尼被他弄得昏昏欲睡,他卻有些睡不着。
他看着懷裡的人,壞心眼地将人搖醒,不知為什麼忽然就問道:“我們是什麼關系?”
聞言白日艾尼緩緩睜開眼,不知想到什麼,輕笑一聲道:“白天與夜晚吧。”
那時白日撒旦葉不懂,以為他在敷衍,現在卻明白了。
白天與夜晚。
你與我。
白天你是掌管一切的惡魔。
夜晚我是奴役你的主人。
白天你欺辱我的身體。
夜晚我絞殺你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