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厲煩躁地揉了揉眉心,沖着拉斐爾不耐道:“所以你有什麼願望?”
拉斐爾不明白:“什麼意思?”
習禮解釋道:“我們需要實現你的願望,才能回去。”
拉斐爾聞言怔了怔,随即無奈笑了:“可是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啊。”
陳绯紅一伸脖子:“啊?”
拉斐爾笑得溫柔:“我一直以來的願望,都是想再見柏廉和阿斯蘭一面,和他們再說聲謝謝。”
“那正好。”
鶴厲的聲音傳來,音調沒有一絲起伏。
他一手攬過柏婪脖頸,露出了個虛僞到極點的笑:“道謝吧,如果我們真的回去了……”
“就說明柏婪真的是柏廉?”陳绯紅接道。
鶴厲不置可否地笑笑,低下頭,唇若有似無碰到懷中人的耳朵,輕聲說了六個字。
柏婪聽清了鶴厲的話,一瞬間便從耳廓麻到了後腰,淺淡的紅也随之蔓延。
拉斐爾因這一舉動看出了兩人不同尋常的關系,剛要開口,卻欲言又止。
柏婪還羞恥于鶴厲的話中,沒有察覺到拉斐爾的糾結,反倒是鶴厲擡起頭,神色冰冷地瞥了拉斐爾一眼。
拉斐爾攥緊了拳頭,毫無懼色地瞪了回去。
他擁有看透人心的能力,這個名叫鶴厲的男人,對柏婪并不真心。
或者說,面前這個男人,大概根本就沒有真心這一說。
柏廉其實曾經和他說過,他的愛人是個看着高冷,但其實很溫柔的小朋友。
他至今仍記得柏廉笑着說起那人時,眼裡滿到幾乎要溢出的幸福——
“我的愛人,是世上最善良的小朋友。他會為了拯救素不相識的人放棄優越的身份,會為了保護重要的人甘願承受痛苦,他勇敢、真誠、溫暖,沒有人在見到他後,不會愛上他。”
“沒人知道,他其實喜歡吃糖,非常非常喜歡,每次收到我給他的糖時,都開心到像是下一秒就要起舞。但是當我把兜裡最後一塊糖給他,遺憾地告訴他以後沒糖吃了的時候,他卻沒有同我預想中那樣表現出失落。”
拉斐爾記得柏廉說到這裡的時候停頓了一下,不知在回憶什麼,半晌他又接着說道:“我忘記了很多事情,卻仍記得那時他的反應。”
“他把那塊糖推了回來,小步跑到床下,半個身子探進去,夠出來一個塑料瓶,獻寶一樣遞給我。”
“破爛瓶子裡滿滿當當的都是亮晶晶,我乍一看,還以為他把天上的星星摘給了我,再看一眼,原來裡面裝滿了我曾經送他的玻璃糖,糖紙是彩色塑料做的,反射光的時候顔色很漂亮,但是沒有那雙期待望向我的眼睛漂亮。”
“我才意識到,原來除了第一塊,之後從我這裡收到的糖他都沒有吃。”
“他像隻小狗,搖着尾巴甜絲絲地跟我講,說他雖然很喜歡很喜歡糖的味道,但是更喜歡從我手心接過糖的那一瞬間。”
“他拽着我的袖子連聲喊我哥哥,對我說那是他一生中最接近幸福的時刻。”
“那一刻,想要把星星全部摘下來送出去的人,變成了我。”
思及此,拉斐爾擡頭看向此刻的柏婪,看着他被鶴厲以絕對強勢危險的姿态圈禁在懷裡,卻似毫無所覺,心頭不禁湧上惋惜與不解。
柏廉是個願意用自己的生命拯救鬼怪的人,應該值得一份百分之百純粹的愛的。
“我當然可以道謝讓你們回去。”拉斐爾看着柏婪,注意力卻在餘光裡的鶴厲臉上。“但是柏廉,我希望你能想清楚,聖子的愛人,起碼不應該是一頭野獸。”
再明顯不過的暗示,鶴厲幾乎在聽到這話的瞬間目光便沉了下去,陰鸷得像是要立刻将面前的人千刀萬剮。
柏婪沒有看鶴厲,安慰般捏了捏他的手腕,随後格外果斷地向前一步,像是從未沉溺過般,脫離了身後的懷抱。
鶴厲下意識握住柏婪的手腕,卻在柏婪澄澈到極點的眼神下緩緩松開。
柏婪看着拉斐爾,說了一句隻有他們兩人能明白的話。“他不喜歡吃糖,所以我不是柏廉,讓你失望了,抱歉。”
如果我的愛人不是柏廉的愛人,那麼我就不是柏廉。
共享記憶的兩人很輕易就能理解彼此的話,但拉斐爾依然面露濃濃不解:“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柏婪聞言輕笑了下,摸着額角有些腼腆道:“雖然表面看不出來,但我在感情上其實是個傳統到幾乎迂腐的人,如果我真的那樣熱烈地愛過一個人,即使外力使我忘記了他,我也會拼盡全力想起他、奔向他,絕不會有餘力,再次愛上另一個人。”
拉斐爾開口還想争辯什麼,卻在柏婪沒有一絲動搖的目光裡敗下陣來。
“那就用結果來說話吧,看看事實究竟是怎樣的。”拉斐爾看向柏婪的目光裡終于帶上了點副本領主的攻擊性。“你知道嗎,我從前一直都是天使惡魔主和論者,認為天使惡魔并非異族,應當團結互助。但當我被送上祭台,得知自己即将遭受非人酷刑的那一刻,我卻發自内心生出了憎恨惡魔的念頭。”
“那時的我滿腦子都是想要殺死他們、奴役他們、折磨他們,如果我能活着走下祭台,一定要讓所有惡魔都嘗嘗我此刻所感受到的恐懼與絕望。”
“可就在我即将被恨意毀掉靈魂的那一瞬間,有人用鮮血和生命,将我從地獄帶回了天堂。”
“被柏廉抱住身體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原來那些進入無限廣告的人類,并不能簡單地用黃昏國度居民口中常說的‘闖關者’三個字來概括。”
拉斐爾眼中的銳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點不知從何而起的溫和的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