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婪睜開眼,下意識伸出右手,猛地捂住了脖頸。
他略顯急促地喘息着,眼神卻冷靜到有些詭異,謹慎地打量着四周。
此時此刻,他正靠坐在一個辦公椅上,面前是空蕩蕩的桌子,隻有一台電腦亮着光。
電腦屏幕上一行紅色大字格外醒目——
【歡迎來到無限廣告有限公司。】
柏婪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白襯衫,黑領帶,還有塑料胸牌上實習生三個字。
他又看向電腦上的日期——2102年1月15日下午4點59分。
看到日期的那一刻,柏婪輕輕松了口氣。
看來林小蛇給的保命道具沒問題,讓他在“死亡”之後,能夠保留原本的記憶。
鶴厲的糾纏讓他太過疲憊,他需要時間整理思緒,這是唯一能夠暫時擺脫他的方法。
雖然極端,但十分有效。
暫時抛開關于過往的思緒,柏婪很快掌握了自己的現狀。
他依然在華夏北區,但目前所處的這個公司他從未聽過,名為【舊日】。
公司小,職員也極少,隻有零星幾人坐在工位上,甚至沒人發現他這個新人。
柏婪坐在位置上等了一會兒,半晌,一個長相清秀的瘦高男生向他走來。
男生左右尋覓了好一陣,才終于将目光定格在柏婪身上。
他走近,低頭确認了柏婪的工牌,開口時聲音清朗:“柏廉?”
柏婪看着男生愣了一瞬,随後點了點頭,男生随意道:“跟我來吧,我帶你去宿舍。”
柏婪見狀裝作有些懵地起身,熟練扮演起一個新人的角色:“請問……這裡是哪裡?”
沒想到,男生聞言竟有些疑惑地回過頭:“你沒有記憶嗎?”
這回柏婪是真的疑惑了:“……什麼?”
“最近的新人不知道為什麼,都會或多或少有一點之前闖關的記憶,雖然整體還是很模糊,但像你一樣連這裡是哪都不記得的倒是很少。”
男生邊說邊往前走,柏婪跟在他後方,看着男生的背影,默默消化起得到的消息。
無限廣告的世界正如之前他所猜測的那樣,由于某種原因,人類在廣告内死亡後,隻有身體會消弭,靈魂則會換個軀殼,作為新人重新加入無限廣告。
或許是因為記憶是保存在身體内的,所以每一次更換身體時,人類的記憶都會被重啟。
但最近的新人竟然都保留了一部分的記憶,柏婪思索片刻,認為這應該和之前解鎖過的三個版塊有關。
沒等他深想,兩人已經到了宿舍門口。
男生将鑰匙交給他,簡單介紹了下無限廣告的基本情況,很快就離開了。
柏婪已經很久沒住過公司宿舍,踏進屋内的一瞬間,不自覺便又想起了那棟爬滿薔薇的别墅,以及,那個比薔薇還要燦豔的人。
下一秒,柏婪狠狠閉了下眼,強制自己不要再去回憶。
他轉過身想看看房間,卻無意間瞥見了宿舍落地鏡前映出的身影,這才猛地想起自己已經換了身體。
這是他第三次帶着記憶換身體了,奇怪的是,這次的身體莫名與他十分契合,以至于他到現在才想起這件事。
鏡子裡的男人看起來比他上個身體還要精壯,肌肉量幾乎能趕上林蜥,塊壘分明的肌肉将緊身T恤撐出極漂亮的弧度。
這具身體腰細腿長,肌肉線條充滿了力量與動感,卻不過分壯碩,簡直堪稱完美。
柏婪站在鏡子前欣賞了小半個小時,才注意到這具身體的長相也算上乘,五官放松時有些淩厲,但并不兇悍,眉眼甚至還隐隐透着股說不出的平和。
柏婪對這具身體很滿意,但還是花了三天時間鍛煉,等徹底熟悉了新的身體,這才打算接着進廣告。
【舊日】的運作模式是組隊制,為了保證存活率,公司規定新人必須組隊才能進入廣告。
沒人願意負擔帶新人的風險,柏婪隻好又等了兩天,等到耐心幾乎消磨殆盡時,那個一開始帶柏婪去宿舍的瘦高男生站了出來。
男生叫無野,看起來隻有十八九歲,性子有些冷,心腸卻挺熱。
柏婪和他對完進廣告的時間後就想要離開,沒想到看起來冷淡的男生竟開口邀請他去家裡坐坐。
柏婪婉拒了兩句,男生聞言并不開口多勸,隻睜着雙小狗一樣濕潤的眼睛,有些失落地看着他。
柏婪吃軟不吃硬,想了想左右也無事可幹,便改口點了頭。
無限廣告裡的時間似乎總是走得飛快,柏婪在盛夏第一次遇見鶴厲,轉眼卻已經入了冬。
兩人離開公司時,正好趕上了初冬的第一場雪。
無野似乎很是喜歡那漫天的白,在大門前緩緩停住了腳步。
柏婪跟着停下來,看見無野仰起頭,一片雪花飄飄搖搖,降落在少年清淩淩的眼珠上。
無野依舊無知無覺地望着天,任憑冰雪在眼中融化,最後變成一滴多餘的水珠,悄然滑至眼角。
“無野。”柏婪沒忍住,皺眉喊了一聲。
無野聞聲回頭,柏婪原本想提醒他擦幹雪水,卻忽地愣了神。
素色落滿肩頭,少年幹淨的眉眼在此刻顯得格外純粹,頰邊卻忽然劃過一滴雪淚。
像一孔不合時宜的空隙,洞開完美而純淨的皮囊,露出其間無人可窺的瘡疤。
柏婪心髒猛地下墜,突如其來的失重感将他釘在原地,無野卻反倒回過了神一般,轉過身,若無其事地往前走了。
無野徑直穿過馬路,轉身時才發覺身後的人沒有跟上,于是再次停住,喊了柏婪一聲。
“柏廉?”
明明隔着嘈雜車流,柏婪卻因為這輕輕的一聲而顫栗了下,他皺起眉,複雜的目光落到無野臉上。
兩人隔着雪幕遙遙對視,半晌,柏婪微不可查地後退了一步。“抱歉,我突然想起有事要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