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是一道狹長幽深的裂谷,如同海洋微微睜開的一隻眼,大量海水正瘋狂向裂谷中倒灌,發出巨大的嘯聲。
柏婪盯着那道深不見底的黑色裂縫,仿佛看到了異世界的入口。
黑暗中等待他的或許是傳說中失落的亞特蘭蒂斯,或許是燃着藍色地獄火的海下深淵,又或許隻是簡單的死亡。
報警器的聲音格外刺耳,整艘潛艇開始亮起紅光,像是在催促柏婪做出決定。
猶豫之際,他忽地想起了這條廣告的通關要求。
解鎖海底的秘密。
柏婪再次看向那道黑色裂縫,祈禱它能夠如願通向海的深處,而非黃泉路。
打開艙門,柏婪順着梯子爬下救生艙,他謹慎地再次将救生艙排查了一遍,當真的在右側角落發現一道細小裂縫時,不禁有些意外。
救生艙竟然也不是正确選項,究竟應該怎麼去海底?
報警器聲音愈發急促了,柏婪再次回到控制室前,在不斷閃爍的紅光照耀下冷靜地重新看向顯示器上密密麻麻的數字,和那錯綜複雜的操作按鈕。
忽然,他發覺了某種異常。
這裡已經是海底一萬兩千米,但潛艇竟然顯示還未下潛到最大深度。
不僅如此,明明其他艙室的控制按鈕都格外複雜,根本不是他這種不了解潛艇的人能夠操作的,但本該最複雜的内部壓載艙氣閥控制起來卻格外簡單,隻有兩個鍵,一個顯示注水,一個顯示排水。
由于壓載艙損壞,排水鍵沒有亮起,但注水鍵卻完好無損。
幾乎是一瞬間,柏婪就确定了正确答案,他不再猶豫,果斷按下了注水鍵。
與此同時,咬着潛艇的怪魚松開了口,柏婪知道自己潛艇注水後開始緩慢下沉,直到下沉到漩渦邊緣,随着水流被一同吸入海底峽谷。
很快,潛艇開始不受控制地随波轉圈,越來越快,越來越急,最後時刻,柏婪幾乎有種被扔進滾筒洗衣機的錯覺。
他能做的隻有死死抓住座椅,直到暈眩感太過強烈,大腦傳來陣陣劇痛,意識也逐漸變得模糊……
渾身濕透得醒來時,柏婪發覺自己躺在一塊冰冷的甲闆上,鼻腔湧入大量青苔和魚類的腥味,還混雜着些許土木腐朽的氣息。
他捂着青紫的側腰艱難爬起,起身時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回過神時,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連冷都顧不上了。
此刻,柏婪正站在一艘船的甲闆上,準确地說,他踩着的那堆破銅爛鐵并不能算是艘船,最多隻是一些遇難沉船的殘骸。
殘骸被堆積成小屋的模樣,勉強能看出住過人的樣子。
而類似的船屋還有很多,密密麻麻地互相擠着,在海面上輕輕搖晃。船屋多得一眼望不到盡頭,仿佛全世界遇難船隻的殘骸都被收集到了這裡。
每個船屋的頂部都挂着一盞小燈,散發着橘黃色的暖光,無數光暈連成一片,照亮了本該漆黑一片的海底世界。
忽然,熟悉的嘯聲從頭頂傳來,柏婪擡起頭,映入眼簾的竟是另一片海洋,海洋中央有一道深藍色的漩渦,無數發光的蜉蝣生物随之旋轉起舞,如同風暴雲中的點點星光。
兩片海洋像三明治的面包,夾住了這處由無數“船屋”構成的港灣。
這無疑是世間最危險,也最安全的港灣。
外面實在太冷,柏婪不受控制地抖了下,轉身走向船屋内,想要找找有沒有什麼可供取暖的東西,卻在踏入屋内的一瞬間停住了腳步。
船屋内正對門口的是一張床,床的正上方懸挂着一個圓形相框,而相框中的人,竟是他自己。
——這是他的船屋。
腦中一閃而過這句話,柏婪微微皺起眉,但很快他反應過來,這應該是廣告的設置,每個闖關者都會有自己的船屋。
船屋内設施簡單,隻有一張床,一個書桌,一把椅子。
這裡看起來很久沒有住人了,四壁爬滿了青苔,被子也已經老舊發黃,由于潮濕而布滿青黑的黴斑。
柏婪走到書桌前,借着昏暗的光線翻了翻,書桌很空,裡面沒有任何東西,柏婪坐到椅子上,雙手下意識擡了下桌子邊緣,發覺桌面竟然能夠打開。
他微微擡起桌面,在夾縫中找到了兩張牛皮紙,邊緣有被燒灼過的痕迹。
光線昏暗,柏婪隐約看到牛皮紙上有日期,似乎是日記的殘頁。
上面的字有些小,他看不太清,于是拿着牛皮紙打算到船外甲闆去看。
走到甲闆的燈光下,柏婪剛看了兩個字,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嘈雜,他立刻警惕地将牛皮紙收進兜裡,轉身望向聲源處。
隻見距離他十艘船左右的位置忽然出現了兩個鬼怪,他們都是人身,隻有頭變成了海中生物的模樣,一個頂着章魚頭,一個頂着螃蟹殼,正在争吵些什麼。
柏婪靠近了些,躲在一艘不知主人是誰的船後,悄悄聽着二人的對話。
章魚頭:“謝謝!我都說了多少遍了!你的船要是再撞我的船屁股,我就把你的船點了!”
螃蟹殼:“長長姐姐好兇!況且你跟我說也沒用呀,你得跟罵罵哥哥說,我每次都讓他動作輕點了,但他不聽呀……”
聞言,章魚頭瞬間八隻觸腳都立了起來:“啊!髒東西!啊!你們兩個不要臉的!我不想知道你們在我旁邊幹什麼!!”
螃蟹殼不管章魚頭如何大罵,溫溫柔柔地接着道:“再說了,放風時間那麼少,不激烈一點做不完呀……”
章魚頭觸腳立得更高了,頭上像是頂着一把燃燒的火炬,螃蟹殼見狀還不嫌夠,又小聲道:“長長姐姐你也是,這麼多年了,你不會還想着那個誰吧……”
“啊啊啊啊啊啊!滾啊!關你屁事!”章魚頭聽見這一句直接炸了,觸腳纏繞成尖刺,直朝着螃蟹殼就紮了過去。
螃蟹殼也不甘示弱,張開兩個大鉗子就迎了上去、
柏婪正聽八卦聽得入神,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下,他猛地回頭,對上了一個藍色的海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