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哥哥不用對我解釋什麼。”無野溫柔地摸了摸他發紅的眼角,少年明明面容青澀,眼神卻沉似古井。
柏婪偏頭有些不适應地躲開,他也不在意,起身向柏婪伸出了手。“怎麼樣,還能繼續走嗎?”
柏婪猶豫兩秒,還是借無野的力氣站了起來。“嗯,沒問題,我沒事。”
柏婪雖這樣說着,上島時卻全程沒有向島的中心看。
直到兩人越來越接近島嶼中心,縱使柏婪心裡萬分不願,也不得不擡起頭看向中央的東西。
那讓柏婪失态的東西并不是什麼洪水猛獸,隻是一個巨大的水泡。
水泡晶瑩剔透,被四周火光一照,冰藍色的水體表層泛着淺金的粼粼波光,像一塊被自然精心打磨出的玉石,紋理镌刻出交融的海浪與太陽。
無野看着水泡淡淡道:“還挺漂亮的。”
柏婪也看着水泡,卻絲毫不覺得美,反而覺得那東西陰冷驚悚,像極了一個透明棺材。
“去下面看看吧。”柏婪不想再盯着那東西,轉身朝水牢房走去。
水牢房的“入住率”極低,平均十個牢房裡隻有一個住了人。兩人繞着島嶼邊緣走了一圈,沒找到長長他們,卻見到了另一個“熟人”。
當初在【小醜竟是我自己食人魔】廣告,習禮的傲慢與正義之門中,曾出現過一個來自深海監獄的人類少女,名叫菲兒。
柏婪記憶力極好,一眼便認出了那個與他僅有一面之緣的少女。
少女被關在狹窄的監牢裡,因為身高不夠,她必須努力踮起腳,十指死死扣住木頭縫隙,才能呼吸到空氣。
少女白皙的十指因為用力而磨破流血,但那已經是她身上最小的傷口。
明明小醜廣告已經被關閉,可菲兒身上依然有被刑罰的痕迹,鞭痕、刀口、刺傷……她的肩胛骨甚至有一處烙鐵的形狀。
大大小小的傷口被海水泡得發白,柏婪看着都疼,她卻隻是輕輕地皺着眉,仿佛早已習慣這樣的痛楚。
柏婪踩着其他空牢籠的頂,走到菲兒的牢籠旁,蹲下身,通過木籠的縫隙,向正在艱難踮腳的菲兒伸出了手。
菲兒擡頭看了他一眼,神色戒備,但并沒有拒絕他的幫助,扶着他的手臂站穩了。
有了柏婪的幫助,菲兒血肉模糊的十指終于得到解放,柏婪小心地托着她瘦得隻剩骨架的手腕,皺眉問了一句:“離放風的時間還有多久?”
菲兒又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深海監獄沒有時間的概念,放風時間到了,牢門自然會打開。”無野邊說邊從另一邊走到二人身邊。“不過長長和我說,可以通過頭頂那片海水的回溯聲,大緻判斷時間。”
話音剛落,頭頂便傳來了熟悉的低鳴,無野擡頭望了望,道:“三次回溯結束,就是放風時間,現在剛好過了一次。”
柏婪跟着擡頭看,深藍的海底好似蒼穹。“一次回溯大概多久,你能感覺出來嗎?”
無野想了想,道:“六個小時左右。”
柏婪驚了:“那就是還要十二個小時?”語罷他低頭看向菲兒:“這麼久,你能堅持嗎?”
菲兒搖搖頭,終于肯開口,但聲音明顯已經十分虛弱了:“沒事,不久。”
柏婪以為菲兒那句不久隻是因為習慣了,眉頭更深地皺起,他看向正蹲在旁邊空牢房上的無野:“有辦法能破壞這個牢房嗎?”
無野輕輕搖頭,眼神清澈:“這個長長沒有說過。”
牢房的木頭看似已經被海水浸泡到腐朽,柏婪試着用一隻手敲了敲,發覺那木頭不知是什麼做的,看起來破爛,實際卻比他想象得要堅固許多。
況且那牢籠既然能關住那麼多鬼怪,估計也不是什麼随随便便就能被人類破壞的東西。
柏婪隻能放棄了這個想法,他沒有再說話,隻是默默扶着菲兒。
牢房大半浸在水裡,柏婪需要俯得很低才能夠到菲兒,他于是換了個姿勢,幹脆坐在了空牢房頂上。
無野目光落到柏婪被海水打濕的褲腳,突然開口:“我來吧。”
柏婪沒反應過來:“嗯?”
無野不等他反應,直接走到了柏婪所坐的空牢房上,牢房承載了兩個人的重量,開始承受不住緩慢下沉,柏婪連忙松手跳到另一個牢房上。“你幹什麼?”
“你身體剛好。”無野拉過菲兒的胳膊,動作不算溫柔,但也确實起到了很大的支撐作用。“明明自己也需要被人照顧,總硬撐着幹什麼?”
或許是無野那張臉太稚嫩,說教時也嚴肅不起來,反倒有種故作成熟的可愛,柏婪并沒因此感到冒犯,甚至有種熟悉的被保護感。
三人之後便不再開口,柏婪中間想要和無野換着來,都被他拒絕了,柏婪隻好繞着島嶼逛了幾圈,看看有沒有什麼新線索。
等到終于熬過漫長的十二小時,第三次低鳴響起,牢籠打開,無野站起身揉了揉肩膀,柏婪也松了口氣,低頭向菲兒伸出手。
“太好了,終于結……”
輕快的話語戛然而止,柏婪在低頭的瞬間愣在原地。
菲兒在哭。
帶着一身血肉模糊的傷口,在海水裡泡了十八個小時,都沒有吭一聲的菲兒,卻在牢門開啟的這一刻,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