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婪心中困惑,這是……感動了?
下一秒,他便為自己輕慢的猜測感到後悔。
菲兒的表情實在太過哀戚,沒有人會将那樣痛苦的神色錯認成喜悅。
忽然,島嶼憑空傳來三聲鼓響。
一群人身魚頭的鬼怪從島嶼停靠的船隻中魚貫而出,向三人的方向走來。
他們徑直将無力反抗的菲兒從牢房拉出,帶上了島。
柏婪想要阻攔,可鬼怪數量太多,他隻能和無野跟在他們身後靜觀其變。
菲兒被帶到了島嶼中央,兩座塔中稍矮的那一座上,她身後站着一隊魚頭人,其中兩個牢牢鉗着她的雙臂。
菲兒身旁還站着一個戴着金色面具的女人,女人頭頂神帽,帽檐有彩穂飄動,将面具遮了大半。她身穿白色羽衣與天藍色布裙,腰間系着一串金鈴铛,左手還拿着一面小皮鼓。
女人輕輕揮動鼓鞭,又是三聲鼓響,對面的高塔緩緩走上來一個年輕男生。
男生是自己走上塔的,身後并無魚頭人跟随。他長相溫和清隽,卻在看見對面塔上渾身是傷被人鉗制的菲兒時,露出了狠戾的神色。
男生目光冰冷地望向面具女人,女人随意一揮手,魚頭人立刻松開了菲兒。
男生這才收起戾氣,偏頭看向菲兒時,很快露出一個安撫的笑,笑容極盡溫柔珍愛。
“寶貝……别怕……”
他開口聲音十分嘶啞,像是嗓子含着刀片在說話。
“你别說了……”菲兒早在男生開口的瞬間便撐不住地跪坐在地上,眼淚一滴滴砸進塔頂。
男生滿眼疼惜地看着菲兒,努力開口。“很快就……不疼了……”
菲兒聞言忽地擡頭,滿目委屈:“其實不疼的,我真的可以再堅持……”
“嗯,我知道……”男生看着菲兒滿臉淚痕,眼中也開始泛起淚光。“是我堅持不住了……”
菲兒搖頭,像是不肯接受般。“不……不要……我不疼的……你能不能别走……别離開我……”
男生聞言深深歎了一口氣,看向菲兒的目光裡滿是無奈與不舍,但還是堅定地邁步向前。
他很快走到塔的邊緣,腳下便是那巨大的水泡。
男生低頭握緊了雙拳。“是我不好……我不該自私地留下你……對不起……讓你受了這麼多苦……”
“我會永遠愛你……”男生聲音顫抖,擡頭時已然滿臉淚痕。“……你不要記得我。”
話音落下,男生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跳進了那片幽藍之中。
“不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生的身體在水泡中下沉,眼睛卻依然不舍地注視着菲兒,似乎是想将愛人的模樣刻入靈魂。
一串串氣泡從男生口鼻上浮,不斷帶走血液中的氧氣。
慢慢地,他的神情開始逐漸流露出痛苦,愛人的模樣也變得模糊。
最終,他還是不忍心讓愛人看到自己死前猙獰的臉,用最後的力氣,将頭轉了過去。
菲兒卻不領他的情,自虐般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眼睜睜看着男生單薄的脊背從下意識痛苦掙紮,到控制不住地抽搐,最終徹底癱軟下去。
男生徹底失去生息的同一瞬,一柄金色匕首從菲兒的左胸膛貫穿而出,那一刻,菲兒眼中忽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直到身體轟然倒地的前一刻,她都死死盯着男生的屍體,像是要将眼前的一幕永生銘記。
菲兒死了,泵出的鮮血濺濕了面具女人的羽衣,她漫不經心地一抹,轉身對着水泡中漂浮的屍體說道:“安心地去吧,我們會如約将她的靈魂,送回故鄉。”
語罷,她指揮身邊的魚頭人,将男生的屍體從水泡中拖了出去,一行人很快帶着兩具屍體不見蹤影,隻留下高塔之上斑斑血漬,晦暗而刺目。
無野看着他們離開,松了握着柏婪後頸的力度,低頭拍拍他:“可以了。”
柏婪卻沒擡頭,依然将臉埋在無野肩膀處,聲音悶悶的,聽不出情緒。“為什麼不讓我看?”
無野用依然按着柏婪後頸的手輕撫了撫:“你幫不了他們,你還會傷心。”
“我不怕傷心。”柏婪搖了搖頭,看起來就像隻小狗在無野肩膀蹭了蹭。“我隻怕,我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
“别怕,都會想起來的。”
柏婪聞言猛地擡起頭,卻發覺無野恰好在偏頭看他,兩人近到鼻尖幾乎相碰,呼吸也随之交纏。
這一次,柏婪罕見地沒動,反倒是無野先退了半步,對他彎了彎眼睛:“耽擱得太久了,哥哥,我們該去找海底的秘密了。”
“确實有些晚了。”柏婪神色也恢複了平靜。“走吧,再去找長長他們一趟。”
兩人于是啟程往回走,快到時,隔着老遠就聽見長長又在罵謝謝。
“是不是你偷偷睡了我的船!你還拆我的書桌燒火!謝謝!!我殺了你!!!”
謝謝聞言打了個哈欠,撓了撓蟹腳,像是累到懶得回嘴,
等抓狂的長長罵夠了,她指着身後跟她來的一個烏□□道:“這是新來的,我要睡覺了,既然姐姐還這麼有幹勁,就幫忙給她講講規矩吧。”
長長張牙舞爪的觸腳瞬間被收起,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又變成頭發的觸腳,瞪了謝謝一眼,轉頭對烏□□有些腼腆道:“剛剛沒看到有新人來,抱歉有點失态,你好,我叫長長。”
新來的烏□□晃晃腦袋,像是還不适應,也開口道:“我叫嗚嗚。”
烏□□開口的一瞬間,柏婪和無野同時轉頭對視,又默契地不動聲色,收回了目光。
柏婪眉頭微皺地看向烏□□,心中訝異。
隻因那烏□□的聲音,竟然和剛剛死去的菲兒,一模一樣。
因烏□□的突然出現,兩人沒有選擇上前,就在不遠處的船艙後隐蔽身形,聽着長長為嗚嗚介紹深海監獄。
長長:“你已經見過你的船了吧,那裡就是平時放風時,你可以用作休息的地方。”
嗚嗚疑惑:“放風?”
“嗯。我們畢竟是犯人嘛。”長長笑了笑,因為認生,笑容有些腼腆。“鲸歌響起時,就是我們需要進入牢房的時刻,會有魚面人來帶你去。其他時間,可以在這裡自由活動,我們稱為放風。”
嗚嗚:“我們犯了什麼錯,為什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