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鲸是他的母親,自己是他的愛人,二人對立,無野怎麼選都是錯。
但好在,無野誰都沒選。
他隻是做了自己認為該做的事情,所以他打暈了夏鲸,也退出了拯救鬼怪的計劃。
他相信柏婪能夠尊重他的選擇,也相信柏婪理解他心中所想。
無野抱着夏鲸走出茶室,一時間,屋子裡隻剩柏婪和金止戈。
或許也被無野簡單粗暴的行動震撼,金止戈沒有阻攔二人,再度将目光放在了柏婪身上。
他本不該分給這個年輕人這麼多的時間和耐心的,但多年來的直覺告訴他,他應該這樣做。
柏婪在金止戈的注視下挺直了腰,一瞬間,金止戈莫名覺得有某個在人世間消失許久的東西,忽然就從面前這個年輕人的脊背處冒了出來。
那是一種,名為風骨的氣韻。
金止戈直視着柏婪的雙眼,聽見他用平穩的聲音問:“金先生覺得,我的計劃可行嗎?”
這一次,金止戈沒再試圖掌控談話的節奏,而是順着他說:“可行。”
“金先生這麼确信?”
“你知道為什麼公司聯盟會都是些惡毒的蠢貨嗎?”或許聰明人都有拐彎抹角的習慣,金止戈下意識發問後,反應過來,又開口解釋:“因為你我所在的這個社會,好人實在是太多了,這些人牢牢遵守着同一條道德底線,那底線也成了他們的枷鎖。善良、原則、清白都是最無用的東西,拼不過機關算盡,也赢不了無惡不作。”
柏婪對金止戈的話不置可否,他繼續發問,那雙眼睛很亮,金止戈竟無法從中找到半點陰翳。“那金先生覺得,事成之後,作為一切的推動者,我會獲得什麼?”
不等金止戈回答,柏婪接着道:“名利?金錢?或許都會有,或許都沒有,但這些金先生也不缺。”他神色笃定,聲音亦铿锵有力:“可有一樣東西,您或許會感興趣。而這樣東西,是您口中那些惡毒的蠢貨絕對得不到的。”
金止戈的眼睛亮了,多年養成的直覺告訴他,柏婪即将送給他的,會是一份了不得的禮物。
可柏婪似乎也染上了金止戈的壞毛病,在這關鍵時刻忽然問道:“在無限廣告累積的資本都會在末日之後被消除,新世界重建的時刻,什麼最重要?”
聞言,金止戈猛地站了起來,他死死盯着柏婪,隻見那人微笑着,平靜地吐出了兩個字。
“信仰。”
這一刻,柏婪氣場全開,支撐他的是一種全然的、純粹的真誠,那是心中極緻的無所求為他帶來的底氣。
“金先生,擁有錢權的人很多,可被壓迫百年的人類不會再屈服于強權。從一衆資本中脫穎而出的,必然是一個敢于站在強權對面,為蝼蟻發聲之人。”
正午的陽光從窗棂的間隙灑落,在柏婪身後升起,仿佛聖子燃燒自我時的那道白金色火焰。
他站在日晖的柔光中,滿目誠懇的模樣,足以打動世間所有冥頑的靈魂:“成為反抗造物的英雄吧,不會再有比您走得更遠的人了,此刻就是最好的機會。”
金止戈屏住了呼吸,他沒有回答,隻是看着柏婪,似乎想從那雙一眼望得到底的眼裡看出什麼,可還是什麼都沒有。
在這仿佛無休止的沉默中,柏婪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從衣服裡掏出幾張有些發皺的紙,小心地放在茶桌邊緣沒有被水漬沾染的地方,随後轉身離去。
金止戈目光快速掃過那幾頁紙,沒忍住開口叫住了他。“你……到底想要什麼?”
金止戈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會有人無私至此,明明無數次往返黃昏國弄清真相的是他,赢得廣告商青睐的是他,反抗偏見、執着于不可能的也是他,他卻甘心将一切雙手奉上,為他人的名垂青史作嫁。
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沒想到金止戈也會問他這個問題,柏婪無奈地搖了搖頭:“不論您信不信,但百年之後,世人記得的是柏婪還是金止戈,對我來說其實都無所謂。”
他的背挺得很直,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卻是金止戈這一生聽過最富有力量的聲音。
“我隻是想清白地死去,好對得起曾來過的這天地人間。”
柏婪邊說邊向門口走去,握住門把手後,他回過頭,沖金止戈淺淺一笑。
“金先生,你說善良拼不過機關算盡。”
“可這一次,好像是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