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一整天,水如許腦子裡都在念着許安安在昨日下線前送給她的那句話。
一切都有盡頭。
她知曉這個道理,隻是知道的太晚了。
她曾經花費三個月時間,從家鄉出發,經格爾木,宿可可西裡,最終到達唐古拉山的腳下,藏族向導指着沱沱河流淌而來的方向對她說,翻過唐古拉山口,背後,便是撫育他們的那條河的發源地。
一滴一滴的冰川水從格拉丹東的頂峰悄然下落,帶着沉默的聲音彙聚成一條冰河,後咆哮而去,開始她的征程,卻又在這片土地的盡頭,裹挾着泥沙,翻着波濤沖入洶湧的海洋,伴随着陽光,一點一點蒸發成水汽後,被夏季的東南風推回内陸,最終在喜馬拉雅山脈的攔截下,凝成雪花飄落至格拉丹東峰頂,層層壓實,結成冰川。
看似循環往複,生生不息,其實一切都在終結、消失。
雪花凝結成冷冰的那刻,它便走到了自己任意飄散、無拘無束的盡頭,隻能成為一塊沉默的冰,凍結不知多少個日月後,才能結束無休止的沉默,再次化為自由的水滴。
父親整日的毆打有盡頭嗎?有。
母親永遠的忍讓有盡頭嗎?有。
一個人被蒙蔽雙眼的時間有盡頭嗎?也有。
因為這些都已伴随着一場浩劫,埋葬在塵埃之中。
如果早知道這個道理,她會更早一點,甚至不留校讀研,也要将母親接出來,接到她的身邊,隻希望她能享受哪怕多一天的快樂。
或許是今晚沒有固定的打本日常,也或許是那個總是在耳邊嚷嚷的人不在,水如許挂在YY的房間,一邊聽着呦呦自己一個人在試煉間激情刷單人BOSS,一邊看許安安和點塵随馬決鬥不斷,難得地放空大腦,想東想西。
這時,放在電腦旁的手機振動響起,趴在桌上的高斯被振動吵醒,懶洋洋地将手機向她的方向撥了撥。
是一個陌生号碼。
“喂?”
“囡囡啊,怎麼不接姨姨電話啊,我還得用超宇的新手機給你打,才能打通。”
“……”
“那個啊,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你也别太難過,想家了就回姨姨這裡住兩天,給你做紅燒排骨。”
“找我什麼事?”
“就是,三姨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但是人總是要向前看不是?最近超宇想要創業,我們手頭一合計,還是差一些錢,你看你要不要入股,就當做一些投資啊。”
水如許的聲音冰的吓人。
“我沒錢。”
“哎呀,航空公司賠給你們的錢都發下來了的呀,我們都知道,你父母不容易,遭受了這無妄之災,可是我們總得向前看的呀,你好好的工作也沒了,整天在學校混着也不像個事,當時你媽一窮二白去找你爸,連陪嫁都湊不出來,我們可還支持了不少錢的,現在超宇要創業,你不能不幫的啊,我們在老家的時候你舅舅也……”
水如許幹脆利落地挂了電話,将号碼拉黑。
她冷着臉,操縱着遊戲中的小狼,跳到妖族城池邊的野區中,機械地輸出技能,砍殺小怪。
耳機中,隊友們依然在各幹各的事,但都笑得很開心。
這個世界,好似隻有她一個人,什麼都沒有。
手機的振動又響起。
她本想不搭理這個新的來電,但高斯喵喵了兩聲,又将手機推給她。
拿起手機,來電人人寫着大大的三個字:“方知穗”。
“學姐!!我今天比賽完了,你猜結果如何?”
“第一名。”水如許淡淡道,她已經看到了方知穗在比賽一結束便激情發給她的信息,“但現在已經晚上十點了,可以冷靜一下。”
“但我激動得不想待在酒店休息,想出來跑圈!”方知穗宛如一隻快樂的小鳥,不停地叽叽喳喳,分享自己的喜悅,“我不知道哪裡來的腦子,今天評委問什麼我都答上了,而且還能講更多出來,有個老師比賽結束後就加了我的微信,問我畢業後考不考慮去他們團隊工作!”
“沒有哪裡來的腦子,你本來就很棒。”水如許認真回答。
“要不是昨晚睡覺前你又給我模拟了下答辯場景,我可能真不一定能發揮成這樣!”方知穗開心地說,“謝謝學姐!”
“嗯,你早點回去,晚上一個人在外面危險。”
“我現在就在酒店外面,這會兒好像都沒什麼人了,但是夜景很美……啊!前面好像有點不對勁,我先去看下,過會兒打給你學姐!”
剛獲得大獎的女生風風火火地挂掉了電話。
水如許放下手機,繼續砍殺小怪。
她一邊等着新的小怪冒出來,一邊等着方知穗說的“過會兒打”的那個過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