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鉛灰的天幕籠罩整個A市,沉甸甸的,像壓在人心頭。
病房的窗邊站着一個長發女人,海藻般的長發披散而下,柔順烏亮。
她望了一眼天空,擡手關上窗戶,不讓寒風洩入。
她回身看向走到門口的兩個女人。
長得很溫柔的那位沖她開口道:“然然,我和嘉月去找一下醫生,你先在這裡陪陪松雪姐,好好照顧她。”
陶方然點了一下頭。
“行。”
病房門關上。
陶方然轉頭看向靠坐在病床上的人。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
她有一頭烏黑的長發,還有一雙很美的眼睛。
眼珠黑白分明,睫毛纖長濃密,可是眼神冷冷的、淡淡的,似乎看什麼都毫無感情,正如她的名字:松雪。
雪一樣純白漂亮的人。
雪一樣冷的眼。
陶方然不喜歡。
她不喜歡林松雪。
也不能說多讨厭,隻能說沒什麼好感。
因為林松雪總是一副生人莫近的高冷樣,還有點端着,讓她不知道該怎麼好好相處。
她們大概天生氣場不合吧。
雖然沒好感,但陶方然還是跟着姐姐一起來探望林松雪了,還非常老實地留在病房裡陪林松雪。
她們家和林家關系一直特别好。
父母關系好,兩家小孩也是從小一塊長大,誰出事了,另一家都會來關心,更别說是這麼嚴重的事情。
這是她們倆人難得的獨處時間。
就是情況不太好。
因為林松雪出車禍了。
頭啊,手啊都打着繃帶,一時半會連床都下不了。
很嚴重。
她還失憶了,忘了過去的一切。
超級嚴重。
萬幸的是,林松雪隻是失憶加受了點小傷。
她沒有缺胳膊少腿,沒有其它嚴重的病症,失去的記憶也還有恢複的機會,勉強可以說是老天保佑了。
陶方然看着病床上默不作聲的林松雪。
以往她要是這麼看着林松雪,林松雪必定會高冷地問她一句:“你在看什麼?”
她再欠登登地回上一句:“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然後就會變成林松雪盯着她。
看吧,就是沒辦法好好相處。
但她就覺得這樣很有意思。
跟對方越熟,對方越高冷正經,她就越有一百個賤要犯。
可現在的林松雪很安靜,特别的安靜。
安靜到陶方然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
很不習慣。
也很同情。
好可憐啊林松雪。
大晚上好好開着車,哪知道碰上個該死的酒駕男。
出了車禍,沒了記憶,簡直就是無妄之災,這怎麼不可憐?
酒駕真是該死!
幸好那男的得到應有的懲罰了!
她在看林松雪,林松雪也在看她。
或者說,林松雪在觀察。
順便思考。
用那如今可以稱得上是空空如也的大腦。
陶方然難得在林松雪臉上看出茫然到無害的神情。
面對這樣的林松雪,她沒忍住問了一句:“你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嗎?”
林松雪:“嗯。”
陶方然:“一加一等于?”
林松雪:“……”
林松雪:“我是失憶,不是失智。”
陶方然缺德地笑了一下:“對不起。”
又問:“那你疼嗎?”
“什麼?”
“就……出意外的時候。”
陶方然把“車禍”二字換掉了。
她總覺得,這會當着還躺在病床上的林松雪的面說這兩個字有點殘忍。
林松雪倒是很平靜。
一如既往的平靜。
甚至還把問題抛給她了。
“你覺得呢?”
問得面不改色,眼神依舊冷靜得要死。
陶方然:“……”
啊,這仿佛在嘲諷我問廢話一般的語氣,這平靜到冷冰冰的眼神……還是原汁原味。
真煩啊這人。
要是放以前,我一定嗆回去!
陶方然換了個呼吸。
忍住陶方然。
她現在是病人,不要跟她擡杠。
忍住!
陶方然雙手環胸,皺眉,壓住情緒:“疼就疼,不疼就不疼,好好說話,不要反問。”
林松雪聽完這話也皺起眉頭,眼露困惑,反而顯得無比真誠了。
——我剛明明是在好好說話?
她隻是想問她的看法罷了。
可眼前這個陌生女人似乎不這麼覺得。
她的話讓這個女人不舒服了。
于是,她再度開口:“疼。”
又說:“很疼。”
陶方然噎了一下。
她神色緩和,問:“現在呢?”
林松雪:“一點。”
陶方然:“身上疼?”
林松雪:“頭。”
她慢吞吞擡手指了指纏着繃帶的腦袋。
陶方然的表情一下嚴肅了:“手不舒服就别動了。”
又問:“要幫你叫醫生嗎?”
“不用,”林松雪很淡定,“醫生說多休息就行。”
陶方然松了口氣。
不是突然疼起來就好。
“那行,你好好休息,都會好的。”
肯定會好的,一切都會恢複原狀。
她如此希望且堅信着。
陶方然說完之後,林松雪還在看她。
一直看着她,一直觀察她,偶爾還會蹙眉。
看着還有點像是……特别想記起她來。
“我們是什麼關系?”
林松雪忽然這麼問。
陶方然揚眉,非常真摯地反問了一句:“你希望我們有關系嗎?”
林松雪說:“希望。”
陶方然大感稀奇。
神奇,她居然說希望和我有關系。
她不是也不怎麼喜歡我嘛?
不會吧,失憶還能讓人對讨厭的人有好感的?
陶方然轉念一想,又自己想通了。
林松雪現在失憶了,一個和她有關系的人總比什麼關系都沒有的陌生人更安全可靠。
這麼想着,陶方然走到病床前,雙手放在床尾闆上,用清亮的一雙眼看着林松雪,開始自我介紹。
“我姓陶,叫陶方然,是個歌手。
“我的姐姐陶樂知,就剛剛和你妹妹出去的那位,是你的好朋友。”
林松雪目不轉睛地看着陶方然,啟聲:“說過了。”
這些話她妹妹林嘉月剛才都說過了。
林嘉月是她妹妹這件事也是别人說的。
陶方然嗯了一聲,滿不在乎,繼續說:“我們倆家關系很好,因為我們的媽媽是至交。
“我們呢可以說是從小一起長大,所以,我也算你半個妹妹——你覺得很調皮的妹妹。”
這是林松雪給她的評價。
因為她從小格外好動,也因為她鬼點子确實很多,很皮很不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