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成玉耳邊一陣嗡鳴。
“那玉溪公主呢?也不知道端王找到沒有。”
“當時王宮那麼亂,連皇帝都差點跑沒影,誰知道玉溪公主會跑到哪去,說不定已經是亂刀下的亡魂了。”
“可惜了那麼個美人,端王竟然不等到今夜娶了玉溪公主痛快痛快之後再起兵。”
“你懂什麼?要的就是出其不意,蠢皇帝還以為嫁女兒就能求和呢,也不想想,一個女人,再漂亮也敵不過當皇帝的誘惑啊。”
“行了,歇歇就趕緊走,越早離開上京越安全。”
剛才的暖意霎時間煙消雲散了。
這幾個逃兵的話讓洛成玉如墜冰窟。
父皇死了,她……亡國了。
怎麼會這樣?禁衛軍呢?前來勤王的軍隊呢?她那骁勇善戰的王兄呢?
洛成玉喉中一陣腥甜,悲傷到極點反而隻能大口喘氣而哭不出聲,眼看着就要一口氣哽在心頭。
身後,江蟬皺起眉頭,想也不想,指尖點過洛成玉頸間一個穴位。
洛成玉瞬間通了一口氣,一大口粘稠的鮮血‘哇’地一聲嘔吐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江蟬瞬間起身,躲過了那口本該吐在他身上的血。
洛成玉伏身在地上,臉色蒼白。唇角殷紅的血沖擊力極強,讓江蟬想起夕陽下的一幕——師姐是死在他劍下的。
洛成玉還想再吐,卻被江蟬扶了起來。待江蟬觸及洛成玉臉上交織的淚水時,才略疑惑道:“你們宮中的人竟然對朝廷有這麼深的感情?”這語氣很輕頗有一些呢喃之意。
洛成玉要怎麼回答?她不能說出自己的身份,江蟬也就不知對于她而言,亡的何止是國,還是她唯一的家,她以後還能去哪裡呢?所踏之處再不是洛氏皇族的江山,而随了亂臣賊子的姓。
她扭過頭,哭得厲害,大有緩過神後悲從中來不可斷絕之意。
江蟬靜靜地盯了她三秒,而後果斷伸手朝着洛成玉後頸劈去。力道控制得恰到好處,耳邊總算清靜了。
所以當洛成玉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被窩裡了。
她人醒了,但是魂還沒回,直到後頸隐隐的痛意喚回三魂六魄。
小泥爐上的水壺開了,熱騰騰的白霧止不住地頂撞着缺了一角的壺蓋,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嗚’聲。
洛成玉的思緒漸漸清晰了,關于昨天的記憶也像被拭去霧氣的鏡子般清晰了。
‘吱呀’,有人開門進來。
“我們這是在哪?”一出聲,洛成玉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嗓子水腫得厲害,聲音跟鴨子叫似的,難聽極了。她瞬間漲紅臉,但還是馬上追問,“城内怎麼樣了?父……父老鄉親們還好嗎?皇帝陛下的頭真的在……”
江蟬沉着腳步走進屋子,手裡還提着一袋東西,他沒回答洛成玉一個接一個的問題,而是從懷裡掏出幾錠碎銀子遞過去,“我将你包裹裡的素銀镯子當了十兩銀子,租下這房子和買食物用了半兩銀子,給你請大夫開藥花了三百六十文,剩下的在這裡。”
洛成玉焦急地推開江蟬的手,“你進城了是不是?”
江蟬點點頭。
洛成玉出了一身汗,手上黏膩膩的,可她顧不得不适,此時抓住江蟬的手腕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
“這是距離上京城二十裡的一個小鎮,城裡死了不少人,但是眼下安定下來了。前天城牆上确實挂着顆人頭,不過今天去已經沒有了。”江蟬對着問題一一答道。
前天?她這是昏睡了多久?
“三天。”江蟬出聲。
洛成玉這下沒什麼可問的了,隻能呆呆地思索。
良久,她問道:“我能去城牆處看看嗎?”
江蟬不贊成地搖搖頭,“附近遊蕩官兵很多,你這樣年輕貌美的少女去了可能會被抓走。”他們前天夜裡已經搶掠過一波人了。
洛成玉失望地低下頭,“那我……我可以在附近轉轉嗎?”
江蟬莫名,他又沒囚禁她,“自然随你便。”
“好。”洛成玉點點頭,她透過小屋的一塊四四方方的窗子看見了初升的旭日。
那邊就是東,皇城的方向。她作為一國的公主,父皇的女兒,此時能做的也不過是整頓衣冠磕幾個頭。
洛成玉打定主意,語氣瞬間變得堅定,“我要沐浴更衣。”
江蟬見洛成玉重新打起精神,不覺也松了口氣。這三天,他本想一走了之,可卻聽見洛成玉睡夢呓語,反複說着‘不要走’。
江蟬忍不住借着月光描摹着洛成玉輪廓,本要離去的腳步也頓住。盡管心底一直有一道聲音在警告他——留下就會有數不盡的麻煩。
洛成玉的夢呓當然不是說給江蟬的,但是九年前他也說過相同的話,在五毒谷正陽門下,可那人連頭都沒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