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澀的滋味忽然在心田彌漫,洛成玉的激動褪去,小女兒家的羞侵蝕了洛成玉的思緒,她一點點把頭埋進江蟬懷裡。
“我說對不起,我錯怪你了。”
與他距離這樣近,洛成玉很難不東想西想。或許江蟬身為江湖兒女不拘小節,這樣的擁抱不過是朋友間會做的事情。可對于洛成玉來說,從沒有哪個男人可以理所應當的靠她這麼近,哪怕是陸鳴。
“嗯,這回聽見了。”江蟬聲音平穩,眉毛微挑。
“那你原諒我了嗎?”洛成玉抿唇,兩腮鼓氣,試探着問。水潤的眼睛悄悄向上看,可惜隻能看見江蟬白皙的脖頸與下颌,看不見他的神情。
“沒。”他突然輕笑。
“啊——”
已經到了。
江蟬放緩速度,輕快地停下腳步,緩緩調息。
終于,雙腳落地的洛成玉看清了少年人的神色——蒼白的臉頰上嵌着的戲谑漆黑的眼眸一轉不轉地盯着她。
洛成玉第一次發現江蟬的眼睛會說話,好像在控訴她的無理取鬧與不信任,可是轉瞬卻又如一片看不到盡頭的汪洋,讓洛成玉如孤舟一片探不到什麼了。她若得若失,飛躍山巒又跌落山谷,終于她忍不住再次開口:
“你是不是不舒服?”聲音清而又清。
江蟬以為洛成玉會追問他為何‘不原諒’她,哪想她突然關心自己的身體,一時猝不及防,輕咳了兩聲轉過頭去:“方才飛得太急,氣息還沒喘勻。”
“那你快回去歇一歇。”那股患得患失的陌生感覺讓洛成玉沒由來的心慌,隻想趕緊自己待一會,好好平息内心的慌亂與怅然,于是特意揚起一個笑容道:“我也好困了,先回去睡了。”
“好。”江蟬點點頭,第一次在洛成玉的目送下回了自己的房間。站了一會,門外響起腳步聲和開關門的聲音。
黑暗中,江蟬獨自坐到冰涼的木椅上,猛灌了一大口冰涼的白水。
為什麼不就此離開?
為什麼不顧可能毒發的後果也要讓她知道真相?
黑暗中,他心底響起聲音。
江蟬慢慢放下茶杯,手指已經被沾濕,随着動作在桌上劃出水痕。他靜靜地移動着手指,寫下一個字。橫平豎直,沒有任何美觀可言,像孩童初學寫字的字迹。
他的字是師娘教的。
師娘是藥師,大把的時間都在後山的一個院子裡度過,江蟬和師姐輪流負責去給師娘送飯。
煉藥院子不算大,但每一處都可以見到藥材,師娘穿梭期間,臉上常常挂着笑意。
偶然一次,江蟬被牆上匆匆刻下的藥方吸引,問師娘這些鬼畫符代表什麼。師娘才驚覺五毒谷四個人,隻有她一個會讀書寫字,雪霁那個老頑固也就罷了,江蟬和江芙蕊還是需要拯救一下的。
于是每到傍晚吃完飯,師姐弟就乖乖坐在滿是藥香的小院跟着師娘學寫字。
他們的第一課是學着寫自己的名字。
暑往寒來,二人學了整整一年,從睜眼瞎變成能認字辯經的入門學者,然後他們就被師父揪了回去,學寫字的時間變成了練習逐月劍法。
記得最後一課,江蟬拿着樹枝在地上寫下自己、師姐和師父的名字,唯獨到了師娘他頓住了——他并不知道師娘的名字,隻知道别人尊稱她莊藥師。
說起來他也不知道玉兒的名字。
江蟬凝神遠望,隻見一輪明月隐隐浮在薄雲中,天空開闊無比。江蟬的思緒也一下抽離,默默把桌子上的‘玉’字抹去,深吸了一口氣休息去了。
……
翌日江蟬把随身的全部家當放到了洛成玉面前,“掙錢的路子多得是,你不必急于一時。若是錢不夠花,”他把白花花的銀袋子往洛成玉眼前一推,“先用我的吧。”
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等他一死,五毒谷的人也就都死絕了。他攢的那些錢也就沒有用處了。
洛成玉拒絕不過,隻好收下。心中雖然關于賺錢自力更生的想法沒停歇,但好歹不像之前那麼急切了。
一日江蟬在後院練劍,洛成玉在院子裡逗不知從哪裡跑過來的一隻長毛狗,正要逗得白毛狗作揖,卻被一個身穿補丁灰衣的年輕人打斷。他一身市井小民打扮,面目十分和善地抱起長毛狗,“可能向姑娘讨口水喝?”
年輕人眉清目秀,笑容十分和善。
隻是洛成玉有了盧二少的前車之鑒,不再敢以一個男人的面目作為評判的标準,因此還是警惕地站起身就要後退,剛一轉過身就見江蟬已不知什麼時候倚靠在檐下屋牆上,狀似認真的将長劍橫于眼前擦拭。
動作威脅之意十足,卻沒有一點殺氣。
年輕男人趁着洛成玉停頓之際,大步朝江蟬走去,過程掠過洛成玉身側并未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