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成玉的右手臂被卸,肩膀和整條手臂的連接處生生錯開了。
“金盞!”江蟬厲聲,向來沉靜的眸子沉着戒備。
“你不如問問她做了什麼。”金盞冷言冷語,全然沒有認錯的意思,抱胸後撤幾步,幹脆倚靠在牆壁上看戲般的看垂着頭的洛成玉,“疼就叫出來吧,畢竟心疼你的人來了。”
金盞惡毒起來像一條長着毒牙的瘋狗,追人洛成玉咬。
可洛成玉偏偏是塊不動如山的石頭。一口下去,瘋狗尖利的牙也蹦碎了。
“我在為我娘讨回公道,而你——在做什麼?”洛成玉隻能用完好的左手按住就要起身帶她離開的江蟬,目光如淬起一團火,一汪淚也澆不滅的火。
“什麼……?”
“你問我是誰?憑什麼在乎貴妃的死活?”洛成玉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推開江蟬,一瘸一拐地往金盞的方向走。
原來方才撞在牆上,洛成玉的腿也跟着擦傷了,一使力就痛。
高高在上、一塵不染的公主走得很慢,一會高一會低,又狼狽又可笑。
但是金盞已經笑不出來了。
“我就是貴妃入宮三年,宮廷裡唯一降生的玉溪公主洛成玉。你诽謗的,是我的親生母親!”洛成玉聲音顫抖,整個人跟着搖晃,唯獨眼睛一轉不轉,死死盯着金盞。
她從對方眼神裡看出錯愕和悔意,以及倒映出的、小獸一般的她。
張牙舞爪,拼了命維持鎮定的自己。
如果在以前,她一定要抓了金盞下大獄,叫寶林抽他一百鞭子。可是現在,她被人卸了肩膀,狼狽萬分地說出自損八百的真相,隻能換對方一個不痛不癢的後悔。
因為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玉溪公主了,她隻是一個流落在外,毫無自保之力的可憐鬼。
“嗚……嗚……”
是風聲吧。
是抽泣聲吧。
是壓抑的痛呼吧。
以至于當江蟬為她正骨的時候,她伏在江蟬的肩膀上,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聲音。
她閉上眼,或許很久以後才會意識到那天除了風聲、自己的哭聲之外,還有江蟬的歎息。
第一次,她的代步工具不是寬敞的轎辇,而是一個并不算寬厚的背脊。
原來當貼在這麼厲害的劍客身上時,也能感覺到的生命的脆弱。隻要一把再普通不過的匕首就可以劃過他的脖頸和腰腹,直取性命。他溫熱的體溫,緩慢的呼吸與胸膛起伏,通過前胸,通過交叉的手臂傳進洛成玉身體裡。好像要變成一個人,一體的兩人,共享的呼吸與溫度。
“第一次,有人這樣背我。”洛成玉迷迷糊糊的。
“第二次。”
“什麼?”
“我說第二次。”破廟,雪夜,洛成玉發瘋,江蟬一掌劈暈她後,也是這樣背着她一路走來。
那時她雖已經昏過去了,但是眼淚還是一刻不停地流。怎麼有人能流這麼多眼淚?以至于放下洛成玉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給她灌一杯溫水。
肩膀連帶着胸口的衣襟已經濕透了。
江蟬步子慢了些。
“寶林……不!”洛成玉眼睛太痛了,隻能半眯着,“江蟬,替我狠狠打金盞一頓!要……要抽夠一百鞭子才行!”
寶林?又是這個人的名字。
江蟬嘲笑自己這個時候了竟然還在想這些。
他搖搖頭,想把這令人無語的想法丢出腦海,卻讓洛成玉誤以為江蟬不願。
“不,不要拒絕!不許拒絕我!你……你幫幫我好不好?”洛成玉幾乎崩潰,她去摸江蟬的臉,胡亂地貼近,祈求。可是她頃刻間又反應過來此刻的自己是多麼卑微,像一條哈巴狗。
她怎麼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洛成玉羞愧極了。
才幾個月啊,她就丢掉了她的高貴與自尊。
她在心裡咒罵軟弱的自己,再不肯說一句話。
可江蟬還沉浸在剛才的撫摸裡。
他徹底停下了腳步。
“好。”他閉上眼睛。
下一刻,他突然調轉方向,像那次為自己讨回清白一樣使輕功帶她快速掠過樹影萬千。
“一百下,你數着。”他聲音很堅定。
洛成玉痛得睜不開眼睛,隻聽得一道又一道血肉相擊的聲音,拳拳帶風。
金盞還在原地沒走,根本沒想到他們二人還會折回來。正要開口道歉,卻被江蟬打斷,接着就是一拳結實的捶打。
“啊!江蟬——我說你要打幾下啊?”
“……一百下。”江蟬喘着粗氣,動作明顯遲緩了許多,伸出去的拳頭被鼻青臉腫的金盞一把拉住。但江蟬力道未減,在遇到阻礙後反而下意識聚力沖破金盞的阻攔,朝着金盞肩膀砸過去。
“等等,江蟬,我要被你打成肉泥了。”金盞痛得要死,“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要是知道——啊!”金盞朝向左邊的臉又被揍到右邊,來回幾次,他突然用盡全力拉住江蟬的手腕,“江蟬!”
“嗯?”江蟬閉着眼睛,碩大的汗珠順着臉頰流淌。
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