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是不是毒發了?”金盞凝神,看清了對方過分慘白的臉,“什麼?”聽到江蟬似乎在呢喃什麼,金盞放松了力氣,湊近去聽。
“我說……第九十一。”江蟬一字一句。
拳掌生風,淩厲直沖金盞肩膀、手臂、腰腹……直到角落裡的姑娘出聲:
“一百。”
‘飒’地一聲,疾風停止在金盞臉龐三寸處。
金盞扭頭,吐出一口血沫,裡面還混着一顆牙。
他笑笑,“我算是看明白了。”他轉而越過江蟬搖晃的身軀去看洛成玉,“這回消氣了嗎?”最終能決定他要不要繼續挨揍的分明是洛成玉。“我是無心,實在不知你……是我龌龊、肮髒、混蛋,請您原諒我。”金盞真心實意,不然也不會白白挨了江蟬一百拳。
要知道江蟬跟着雪霁習劍,連雪霁那個嫉妒心極強的老東西都承認江蟬是自門派成立以後最具天資的劍客,他日或可與門派祖師爺一般修成逐月劍法的至高一層。他一拳雖守着分寸,卻又寸寸借力,渾像是打在筋肉裡,一圈一圈碾成泥一般。
金盞被打得不輕,痛得想喊娘。
若是他不誠心認錯,大可以趁江蟬即将毒發,尋個機會逃走就是了。可他有錯在先,隻能擔着了。
他金盞不是不辨是非的人,這件事,是他出言不遜在先。
于是他忍着渾身疼痛深深朝着洛成玉施禮:“對不起。”
言罷,頭跟着垂下去。也不知是真心悔改,還是暈了過去。
江蟬微踉跄一下後又穩住,回頭去看洛成玉,見她把自己縮成一團,心軟了幾分,慢慢走過去。
他倒是想再快一點扶她起來,隻是每一步都是尖銳的疼痛,隻怕比金盞之痛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成玉。”他聲音隐隐壓抑着顫抖。
成玉?
已經很少有人這樣叫她了。
洛成玉恍惚,把臉埋在臂彎裡,悶聲道:“帶我回家吧。”
江蟬點點頭。
腳步很平穩。洛成玉向上看,能看到漫天星子畫出的一道銀河,一切都靜悄悄的。剛才的輕功勁拳仿佛是洛成玉一場臆想的夢。
“好香。”洛成玉鼻子湊到江蟬頸間輕嗅,“你毒發了?”
“嗯,”江蟬似乎深吸了一口氣,“我要先離開一段時間。”
至少熬過這次毒發,不然像謝七之流殺來很是麻煩。
“那你何時回來?”
“少則半個月,”江蟬意識到自己脫力,雙手更用力些托住洛成玉的雙腿,将她向上颠了下,更緊密地圈住她的身體,“多則……我也許不會再回來。”
終于,他還是言明。
“是因為我一直在拖你後腿嗎?我今夜是不是不應該要求你幫我揍金盞?怎麼說他也是你的朋友。我是不是讓你為難了?”
好多問題。
和天上的星星一樣讓人暈眩。
江蟬閉了閉眼。
“不是,不是,不是。”他一連三否。
‘那為什麼也許不會回來?’
洛成玉在心裡問。
一路無話。
江蟬把洛成玉送回了屋子,獨自離開了。洛成玉撐着昏昏沉沉的腦袋把他的屋子翻看了一圈,發現他隻帶走了他的劍。
璎珞、銀子、筆墨紙硯、打不開的密盒……他生活的痕迹實在不多,轉一圈就看完了。
一壺快要見底的涼白水已經是這間屋子最有生活氣息的物件。
洛成玉垂着頭坐在又硬又涼的床鋪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扣着被褥下的木闆。
忽然,木闆被扣開了一塊。這底下竟然是空的。
洛成玉慢慢蹲下身,發現了床鋪中空了一塊,裡面似乎還有什麼東西。
洛成玉伸手拿了出來。
是一塊包裹着東西的手帕。淡粉色的手帕上繡着好像大鵝的白蓮花。
這不是她的半成品嗎?她看着生氣,丢進竈坑來着。
洛成玉手撚了撚手帕,心裡好像感覺到什麼,快速打開手帕。
隻見裡面靜靜地躺着一截被燒焦的頭發。
頭發……洛成玉渾身一震!
朝着都城祭拜那天他也在,而且他還從火中救下她的半截頭發。洛成玉呆滞的表情漸漸有了生氣,她把手帕握緊,心緒難平。可瞬間她又如洩了氣的皮球一樣,重新把手帕包好,放回原處。
他離開時,并沒有選擇帶走這件與她有關的東西。
是了,他連她都沒想過帶走。
窗外,有人敲了敲窗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