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舊的祠堂,一重重牌位重重疊疊,遠遠看去竟像外邊正在搜尋他們的人影一樣,極具壓迫力。
“還挺吓人的。”洛成玉不禁小聲嘀咕,轉而又覺得自己這想法挺大逆不道的。
說起來,這都是她祖宗啊。
于是洛成玉拉着江蟬,恭敬地拜了三拜,才讓心裡舒坦點。
這祠堂隻供奉莊氏嫡系一脈,從莊氏開山掌門莊月桢與其丈夫莊瀝開始……嘶,洛成玉忽然覺得不太對勁,與江蟬對視一眼,發現他似也察覺到奇怪之處。二人心照不宣上前幾步,把牌位一一看了個遍。
隻見每一任掌門夫妻都是同姓,其中還有幾位的名字……洛成玉忽地張大嘴巴,不可置信道:“這莊肅洲的妻子怎麼是莊月枚呢?這莊月枚分明應該是莊肅洲的……”
江蟬抓住的洛成玉手腕,墨眉緊皺,越想越心驚,“她們是母子關系。”江蟬把洛成玉拉到自己身邊,一步步向後退去,越退一步,就越能看清整個莊氏牌位上明晃晃的姓名——
母子、父女、兄妹、姐弟……樹幹上生發出錯綜的枝葉,最後又交纏成密不可分的一股,繼續淩亂地向下蔓延,像僞裝在褐色樹幹上的枯葉巨蛇,在深夜張開了血盆巨口。
鳳女,血脈,傳承。
莊氏千年來保證鳳女血脈純淨的方法就是近親結婚!
“沒錯。”
就在洛成玉和江蟬探知到真相頭皮發麻時,祠堂側門後突然傳來聲音。莊淮把門推開了一條縫,隐約的燭光中,能看到他懷裡抱着一個小女孩。
洛成玉認得,那是他妹妹莊清河。
從牌位可以看出,莊氏嫡系除鳳女外皆以帶金木水火土元素的字為名,若是近親結婚才能保證血脈的純淨,那莊淮和莊清河豈不也是……
“還真是蕙質蘭心。”莊淮看着洛成玉的表情挑眉,又歎息道:“或許你母親和小姨也是如此,所以才活得痛苦。”
隻有莊氏嫡系互相通婚才能生出鳳女,這是千年前的長輩就得出的結論,并且是血緣關系越近的親人越好。
莊淮讓她們進來,而後重新關上了側門。
原來這裡有一條暗道,非掌門内使不得而知。莊淮原本就計劃好要帶着妹妹離開莊氏,隻是他清楚,若不成功,便隻有死。
千百年來,想掙脫莊氏束縛的子弟不在少數,有的是像莊淮一般不忍親兄弟姐妹之間□□的,有的是渴望闖蕩江湖、科舉考試、縱橫沙場的,也有愛上了莊氏之外的人,心甘情願冒險的。總之,少有能徹底逃出去的,即便僥幸逃出,也多會被莊氏派出去的暗使捉拿回來處刑。
幸而莊淮身為掌門親近之人,知道這一條通往外界的密道,便決定帶着妹妹賭一把。
莊清河還小,她還不懂大人們叫她和哥哥成婚有什麼問題。可以後莊清河會明白這将是被外人所不恥的婚姻,她也将永遠失去尋求真愛的機會——莊淮根本無法把她當成妻子,這隻會讓他們兩個本相愛的親人變得扭曲,彼此傷害。
“當年,我母親就是無法接受和自己的堂兄成婚,”莊淮走在前面,懷裡的莊清河很安靜,亮亮的眼睛一直盯着洛成玉,“可是她反抗不了,她和父親被關在一起整整三年,直到母親生出了孩子,他們才被允許自由活動。他們一共育有七個孩子,但也隻有我和妹妹活了下來,其中有的……”
莊淮閉上眼。
有的孩子一生下來就像是怪物一樣,有的則是天生活不久,莊氏再珍貴的寶藥吃下去仍救不活。
“那……”洛成玉隻感覺到一陣窒息,“我的外公外婆他們……”
“莊煥和嫋娘子還算好一點吧,他們是遠房表兄妹,隻是沒想到他們竟然能生出你母親這樣的純血鳳女,也是因為你母親的降生,嫋娘子的掌門地位才穩固下來。”前面的路很濕濘,不好走,莊淮抱着莊清河很是吃力,幾次差點摔倒。
江蟬默默上前接過莊清河,這令莊淮很意外,他狼狽地站直身體,把腿從剛踩着的水坑裡抽出來,道了聲謝。
莊清河似乎也知道這是在逃命,出奇的乖,任陌生人抱着她,隻是一雙黑黝黝的眼睛還是盯着洛成玉,她格外喜歡洛成玉。
莊淮懷裡輕松了,走得也快了些,便繼續剛才的話題道:“可是你母親和小姨可就慘了。按照莊氏幾位長老的推算,你母親和小姨應該和她們的父親,也就是莊煥掌門成親。”
“!!!”
洛成玉氣不打一處來,怪不得母親甯願把一輩子鎖進皇宮也不願意留下繼承掌門之位,甚至當年月瑩小姨與雪霁的相遇,也可能是早有預謀。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雪霁隻以為月瑩是他複仇的工具,卻不知他也成為了月瑩脫離莊氏的幫手。
“那我呢?”洛成玉一陣惡寒。如果她留下,莊氏又會像配種一樣把她配給誰?
這念頭一起,洛成玉不可抑制的感到惡心與恐懼,回想起密密麻麻的祠堂牌位,每一個牌位後又是怎樣的血淚,千年榮耀的背後不知是多少人的不幸與犧牲,無論是制定規則的還是被迫遵守規則的,每一代人都逃不出血緣的魔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