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店河,兩岸秋草長,人煙薄,橘紅晚霞漫天。
“你說,你看到了誰?”陸鳴緩緩放下被揉皺的地圖,深吸了一口氣。
親衛跪在地上,自己聲音裡也有些不可置信:“屬下今天在城内,看見了……玉溪公主。”
他是陸家的家生子,從小跟在陸鳴身邊,常跟着陸鳴出入宮闱,多次見過玉溪公主。
“她落腳在哪裡?”陸鳴神色怔怔。
當初那艘船,終點就是揚州。
“公主身邊跟着幾個人,有男有女,年歲都不太大,一同落腳在了揚州城内十裡街的一處民居。公主與其中的一個持劍男人,”親衛猶豫了下,還是決定據實相報,“很是親昵。”
他沒敢描述得太詳細。具體來講,他親眼看到公主攬上了男人的手臂,男人也沒有一點驚訝,反而一直側着頭,耐心地去聽公主的每一句話,像是做了夫妻一樣。
但這話他可不敢說。
這不,他還沒說呢,就見陸鳴忽然握拳,眼神淩厲道:“你可上前去相認了?”
親衛感覺到威壓,忙道:“屬下拿不準主意,便沒去打擾公主,一切還等将軍定奪!”
前些日子,趙麟無奈,為了坐穩帝位,也是為了挽回自己的顔面,還是封了先斬後奏的陸鳴為将軍,執帥印阻擊漠北大軍。
那股威壓終于淡了些,陸鳴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收斂了神色,淡聲道:“你做得很好。”
他轉過身,對着一張巨大的兩軍對壘圖出了神。
玉溪就在城内,以他如今的勢力,大可以派人将她找回來,無論她願不願意。
“玉溪……”他不可抑制的輕喚出聲。
還會有再見之日的。
戰火蔓延的速度遠超想象,昨天還風平浪靜,今早就有風聲說金吾衛在河岸當衆斬殺了漠北的細作,漠北把這當做一種挑釁,列兵于對岸,今天中午就開戰了。城内人人自危,糧價一漲再漲,百姓如驚弓之鳥,全然不知如何應對。本應該成為主心骨的刺史等揚州地方官竟在三天前就已經攜家跑路,明擺着不管百姓的死活。
“這幫狗官!”洛成玉憤憤不平,與一些同樣寄希望于地方官主持城内安甯的百姓同站在刺史府外。
此刻人去樓空,朱門緊鎖。
“這可怎麼辦呀?”
“漠北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打進來了!”
“誰來救救我們呀?早知道也跟着離開就好了。”
哭聲、咒罵、懊悔……種種情緒如一片陰雲籠罩在揚州上,百姓們愁眉不展,若是放任下去,不待漠北人打進來,揚州城就要自己先亂了。甚至有心懷歹念之人已經琢磨起了趁亂打劫的念頭,目露兇光。沒有規則和律法的束縛,人性就像脫籠之狼,經不起考驗。
“大家!”
忽然,一道清亮的女聲響起,隻見一個看起來纖瘦的姑娘站上了台階,面對着神色各異的百姓,她表情坦蕩堅毅,但是卻不能輕易服衆。
這位看起來年輕漂亮的小娘子竟想要在這時候出風頭嗎?不怕把命搭進去?
底下已經有人不耐煩,生死焦慮的情緒下,暴虐的危險情緒暴漲,眼見着就要起暴亂。
蘭賀哪裡能想到洛成玉會突然出頭,又見四周人頭攢動,怕洛成玉受傷,就要上去拉她,不想正要上前,卻被一道力量穩穩鉗制住。
?
蘭賀滿頭大汗,正要怒吼出聲,卻發現鉗制住他手臂的竟然是江蟬。
江蟬與衆人一樣,目光緊緊注視着洛成玉,一隻手在制止蘭賀上前的動作,另一隻手則按在佩劍上。他對着蘭賀搖了搖頭,示意他靜觀其變。
蘭賀是親眼見過江蟬對洛成玉的在意,根本沒想到在這種危亂的情形下,江蟬竟然會選擇放手任洛成玉去做一個‘出頭鳥’,他做為洛成玉的玩伴尚且擔心,可江蟬做為與洛成玉幾乎是私定了終身的人看起來竟這麼無動于衷,除了他按壓劍鞘到發白的指尖。
也隻有江蟬明白他自己在做什麼。
成玉想成為的從來不是一隻被豢養在籠子裡的鳥兒,她已經見識過天地的高遠,若是她有心,今日就是高飛之時。而他,隻需要跟在她身後,為她斬斷尚且不能控制的隐患。
江蟬一雙黑眸注視着洛成玉,唯恐一個不慎有人上前去拉她下來,同時,眼中也隐隐有一股驕傲的神色在湧動,如同洛成玉跳得越來越快的心髒一樣,抑制不住。
“既然大家都是決定留下,或者無路可走,那就必須冷靜下來……”
“我們又能做什麼?冷靜要是有用,那些當官的為什麼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