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導航終點的接近，阮黎的心反而平靜了許多，一路上的激動心情，似乎都發洩在飙車速度上。

整整比原有的時間縮短了半個小時有餘。

車子行駛進市區後，速度降了下來，在幾個等候紅綠燈的時間裡，阮黎腦中閃過了很多種，在來時有過的猜測可能性。

跟臨近終點而出的總結彙報一般，一個個排着隊，在她腦海中“過着審”。

白靈的死訊，她并不是第一個被通知到的人，而是白家父母。

兩人一向保持着三日一聊天的頻率，就算對方很忙，錯過了她的消息，但以兩人的分享欲而言，什麼日常大小屁事都要給對方轉發一下。

看到有趣的視頻或是新聞，就會甩一個鍊接過去，一旦點進去，就很難會沒看到之前的對話，總能接着上次最後沒回給對方的信息，回複上一兩句。

她就是這麼發現到白靈的不對勁，連續幾條問候信息過去都石沉大海，最終忍不住微信電話過去，無人聽，打手機電話，依然是無人接聽的狀态。

她才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

過後的一日，那邊終于被接通了，卻是白母的聲音，她說道：“小黎，靈靈去世了。”

女人哭得哽咽的聲音，哭得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斷斷續續的聲音傳進她耳朵裡，跟投入了一枚炸彈無疑。

那個瞬間，她的腦子根本思考不了丁點。

隻能重複的接收着那句死訊通知，喉嚨裡發不出半點聲來。

什麼叫“去世了？”

這麼個遙遠的詞語，怎麼會出現在白靈身上呢！

明明她這個高強度工作的人，都還好好的活着啊。

那段時間，阮黎就這麼推到了所有的工作，往年裡，她最不想回去的家鄉，想不到有一日的回去，迫不及待的原因會是：想看到好友的最後一面。

她内心依然覺得，這是一個無比荒唐的夢境，她竟然夢到白靈死了。

她必須見到死人的最後一面，那個躺在棺材裡的人，才能确信一切的真僞。

然而人回去面對的，隻有一壇子骨灰。

她們總常亂開玩笑說，“就算化成灰也能認出對方”，但當時的白靈，就這麼以一壇子灰，出現于她眼前時，阮黎的淚再也忍不住了。

真成了灰啊！她認不出白靈了。

........

啟動的車子，行駛到最後的五十米，導航的機械女聲，播報着終點的即将到達後，就退出了，地圖上位置，就在她眼前。

阮黎心底有把聲音，一遍遍的告誡着她：白靈的最後一面，她都沒見到，怎麼就确認對方已經死了呢！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白家父母趕到時，屍體已經被送去火化了。

白靈或許....真的還活着。

隻要等會見到那張熟悉的臉，她就能确認來人。

盡管是個惡作劇的可能性很大，阮黎依然給這個生起的希望，給予無比的期待值。

笃信一切會是真的。

她雙手緊握的方向盤位置，全是手心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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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便利店裡的白靈，一身突出的古風裝扮，不管是引得進來的人，或是窗外路過的行人們，都會第一時間，投上那麼一眼打量的目光，随後轉移視線。

她感覺自己跟個店裡的吉祥物似的，雖然不喜這種意味不明的各類視線，但能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總歸是好的。

等會阮黎一來，才能第一眼找到她。

借手機的好心小姐姐早就走了，臨走前還好心的給對面的阮黎發了個定位位置，說着：“我的電話是通的，要是你朋友找不到這裡，再打來的話，我會給她說的。”

還問道，要不要給她再買一份吃的，吃着等人。

搞得白靈再是修煉出的厚城牆臉皮，都忍不住一紅，直接擺手三連拒絕，“不用不用，謝謝你了。”

她一回來就遇上兩波熱心路人，不管是前頭的小情侶，還是這位小姐姐，都給她感動壞。

有種她不在這個世界的一年時間裡，曾經懼怕被碰瓷的而變得冷漠人心的社會，已經進化成這麼溫暖了嗎？

至于比起好友會不會相信她，她更擔心人會不會來.....

吃穿住行，都需要用到的錢問題。

白靈轉溜的眼珠子，打量起前台的刷臉支付設備，就是過于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收銀台的樣子，讓值班的小哥渾身一僵。

明明是個無害的女性客人，這般看着他這邊時，總給人一種被獵人盯上的不安感。

漆黑的眼珠，給他有種“對方不像是人類”的......直覺？

白靈不過是在發呆走神而已，她在嘗試回憶起生前的自己，是否開通了人臉識别的支付功能。

“也不知道，死人能不能刷臉支付。”，嘴裡嘟囔着，語氣裡還帶着些惋惜的意思。

她生前是有存錢習慣的，特别是漂泊在外的城市打工人。

從她畢業出來工作的第一年開始，就自我意識到，她這類人沒有做月光族的資格，因為她沒有來自于家庭的強力托底，父母都是平凡的職工階層。

他們還指望她給養老呢！

一旦沒了工作，又沒了存款，她就得離開這個城市了，而回到小鎮上的工作生活，她曾短暫的嘗試過一年，最後還是忍不住“逃”了出來，當時還跟白母吵了一架，冷戰了幾個月。

後幾年，到女性的年齡增長，她和很多前輩們一樣，遇到催婚的人生關卡。

此時的白靈才無比的慶幸，自己前幾年就養成的存錢習慣，能夠在這個打拼的城市裡，給自己租到一方落腳的地方。

“成年後的女性，才醒悟到自己沒家。”

她才領悟到這句話的真實感，有多重。

父母在催婚時，說出口的話，就連他們自己也沒意識到，有多傷人。

“每個人都有一個家，你不結婚就沒有家。”

“我家是我家，我家不是你家，你不要弄混了。”

她才知道，原來自己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家，就等着她出嫁搬走的那一刻嗎？

在家裡居住的打工人，一旦吵架了，被趕出門的情況下，她在外面還能給自己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

況且她還是獨生女呢！而家裡有其他孩子的阮黎，可是在大學離開家裡的一刻起，就早于白靈明白到這個道理了。

思緒如潮，白靈隻是想到自己生前的那筆存款，不過才十萬。

“好歹是筆錢啊！”

她回來的是現代世界，沒錢可是處處難行的社會現狀，一分錢也會難倒一隻妖。

“爸媽要是我把戶籍取消，肯定被凍結了。”

而且日後，還是個黑戶。

在什麼都聯網和人臉識别的國家，跟被列入黑名單的老賴有什麼區别？

她一個死人，要怎麼解釋“死後複生”的現象。

今晚等不來阮黎，她何止是睡一晚上的大街，怕是要做流浪漢了。

歎息的女人，終于回過神來，就見到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的收銀小哥，生怕被趕出去，和被熱心市民給報警。

白靈收回她那“妖”的眼神，繼續轉向窗外做着“盼友石”的瞬間，與外面人不期而遇的眼神撞上了。

“黎子！”

她的救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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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黎從下車前的忐忑心情，走進便利店，那抹坐在窗外的身影，僅僅是一個側臉，她就認出來，那人是白靈。

白靈呆望收銀台的時間裡，她也在外面，愣然的看着她。

狗血劇裡的久别重逢場面，想不到有一日，也能發生在她身上，她傻傻的做出電視劇女主的同款動作，擦眼再看，确定不是錯覺，掐了自己一把，确認也不是幻覺。

當那人轉頭，與她看上眼後，神情的激動，和隔着窗戶也能聽到的咋呼聲音，那句黎子，更是久違了。

推開門的當下，身上的燥熱感，又被室内的冷氣包圍，在其他人注目的關注下，白靈直生生的沖過來，抱住了她。

“嗚嗚嗚，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

“我今晚差點就要睡大街了。”

阮黎：“.........”。

好了，手上摸到的人，是有實感的，确認不是鬼了，其他人也能見到她。

深呼吸了一口氣，她也回抱住白靈，在店裡人的關注下，一個哭得跟個淚人似的，一個雖然沉默寡言，但眼眶也是紅的。

在一衆猜測兩人關系的眼神中，拉起情緒還是激動的白靈，出了店。

阮黎覺得，今晚的自己有太多要問的問題了。

.........

驅車前往到最近的商場，是白靈的要求，給她換上一身衣服先。

踏進商城的瞬間，寬敞明亮的環境，回來的實感再次襲來。

天花闆上的燈光璀璨奪目，照亮了每一個角落，伴随播放着輕柔的背景音樂，各式各樣的店鋪如同一個個精心雕琢的藝術品，錯落有緻地分布在商場的每一個角落。

白靈很久沒體會到這種現代人的“精緻感”了，是跟趕集市的“進城”體會，完全不是一個維度。

今晚出來逛街的人流中，帶着小孩出行的組合比例占了七成，白靈這才意識到，“今天是兒童節啊！”

整個商城的氛圍，充斥着孩子的歡笑聲，特别是二樓的機動遊戲區域，幾乎是年輕人的天堂了，兒童節的消費群體，當然也包含了他們這些“大孩子”們。

放在往日，裡面估計也有白靈的身影之一。

一一走過各式商鋪，四周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香氣，是來自各種美食店鋪的誘人味道，讓人垂涎欲滴，可惜，白靈心裡隻有新衣服的目标。

等到買好幾身換洗的衣物後，阮黎又拉着她進了一家海底撈，往日兩人聚會常去的場所之一。

不愧是一線城市，夜生活永遠是越夜越精彩，别提是撞上節假日的晚上，度到這個點了，店裡的入座率依然超過了一半。

兩人找了個角落位置，也是接下來，好好談話的場所。

等到湯底的沸騰，各色食物的上齊後，這時的阮黎才察覺到對面人的不對勁點，到底在哪裡。

“你.....不吃嗎？”

從重逢後，阮黎就有滿肚子的話要問，但是從買衣服開始，到進來吃飯，她都按下心中的疑問。

對于一個死了，哦不！失蹤一年多的人來說，穿好和吃好，是她第一個想要滿足白靈的事情。

挽起的發髻，和古時農婦的衣物穿着，落在阮黎眼裡，哪裡還有什麼古風美人的風韻感，還讓她很是心驚。

白靈這是被賣到哪個窮山溝裡了嗎？

我國的哪個大山村裡，還有這種打扮穿着，穿得跟個與世隔絕的“古人”似的。

而她眼中疑似被拐賣的人，此時正吃了一口燙好的嫩牛肉，蘸上她最喜愛的麻辣醬料，然而卻沒有等來舌頭上久違的味蕾沖擊，嘴巴隻是嚼了幾下，直接吞下，又反複的嘗試了其他食物，亦是如此。

明明鼻尖都是誘人的香氣，到了嘴裡，卻半點感覺都沒有。

洩氣的人，隻見得在升起的陣陣白煙中，一張小臉上恢複成冷靜的神色，手中的筷子放下，随後拿起水杯就要一飲而盡。

阮黎才到嘴邊的提醒也來不及，在她愕然的神色，就這麼見得白靈面不改色的，把一杯滾燙得，能殺雞的熱茶，不帶停歇的.....全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