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行雲擡起右手,上面慢慢凝聚起一團細小的魔氣,這團魔氣纏纏繞繞,最後幻化成一隻通體圓潤的圓環,靜靜躺在他的掌心裡。
——是那個套在她小腿上的圓環!
江清月低頭看去,果然在層層衣擺下看見了一抹黑色!
江清月咬牙切齒:“你在那時候就……”
紀行雲搖頭:“不,我隻是忘記取下來了。”
江清月懶得理他這條大尾巴狼。
這話說出去誰會信?
她反正不信!
紀行雲低聲道:“師姐,你别把我想得那麼壞,我隻是怕你再次離開我,才出此下策的。”
江清月靜默半晌,才在紀行雲期盼的眼神中緩緩開口道:“你把我囚禁在這裡又能怎麼樣呢?你放過我,也放過自己,不好嗎?”
“不好!”
聞言,紀行雲卻突然爆發了,仿佛方才的溫柔冷靜全是僞裝出來的,“在你心裡,所有人、所有事都能排在我的前面,隻要他們一出現,你就會立刻抛棄我,離開我!所以我恨——我恨這世上的一切事物、一切人、我恨你!為什麼你不能讓我在你心裡占據多一點位置?為什麼你總是想離開?”
“後來我想明白了,原來是因為我身體裡流淌着肮髒的魔族血脈!我恨我自己,天底下有那麼多人,為什麼偏偏隻有我是魔族血脈?!”
半晌,他又低低笑起來,狀若癫狂:“可笑的是,如今我倒是要感謝這具身體裡流淌的髒血了!若是沒有它,恐怕我連師姐的一面也見不到,哈哈哈哈哈……”
江清月艱澀道:“你……”
紀行雲赤紅着一雙眼:“師姐,明明是你對我說的,你說‘論迹不論心’,你說我是你很重要的人……可是你騙我,一直都在騙我,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師姐”——這個本該含着“溫良恭謙讓”的詞彙,如今被紀行雲咬牙切齒地說出來,仿佛是一把生了鏽的小刀,緩慢地切割着她的心髒,雖不尖銳,但也讓人鮮血淋漓。
江清月捂住胸口,感知到胸腔深處鈍鈍的痛意,迷茫地想擡頭去找尋他的身影,卻發現面前除了樓閣城阙,空無一物。
紀行雲消失了。
……
傍晚,江清月被一陣嬉鬧聲吵醒了,她睜開眼,入目的景象驚得她背後出了一層冷汗。
她身處在昆侖山派的練武場上,五六個身穿青色校服的弟子圍在她周圍,親呢地貼着她,口中正叽叽喳喳地說着些什麼。
可是……這幾個弟子根本沒有嘴巴,也沒有其他五官,隻有一張張空白的臉向上仰着,簇擁着她,七嘴八舌道:“江師姐,你再給我們演示一招吧,剛剛我沒看明白!”
“是呀是呀,江師姐再來一遍吧!”
這群人從頭到尾仿佛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身高年齡無一不相似,就連聲音也像是同一人發出來的,不可謂不驚悚。
一開始,江清月被他們的模樣吓了一跳,但卻沒從幾人身上察覺到惡意,他們似乎并不想傷害她。
在沒摸清狀況前,她沒有打草驚蛇。
江清月一邊應下衆人,一邊在腦中呼喚系統——沒反應。
如此看來,她是又一次陷入紀行雲的夢境之地了。
她稍微安下心來。
今日紀行雲心緒波動大,無意間将她拉進來也是情有可原,隻是身為夢境的締造者,紀行雲也合該在夢境中才對……他在何處?難不成也是這樣沒有臉的形象?他怎麼會做這樣奇怪的夢?
身側的幾名弟子又開始催促,江清月無法,隻好擡手擺了個起手式,先應付一下他們。
卻不想,就在她擡手的瞬間,眼角餘光卻突然瞥見一個熟悉的面孔——紀行雲!
可乍一對上她的眼神,紀行雲卻像是老鼠見了貓一般,飛速地縮回了頭,又隐到人群中不見了。
登時,她也顧不得這些無臉弟子的催促和不滿,忙伸手撥開人群,往紀行雲消失的方向擠過去。
可下一瞬,周遭場景忽然變化,人頭攢動的練武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間江清月格外熟悉的房間——她在昆侖山派的寝殿。
江清月一愣。
在她進入過的夢境中,紀行雲的夢境之地從頭到尾都隻有一個場景,從未有過如今日這樣變來變去的情況。
可還未等她思考出個所以然,門口處便傳來了兩聲不輕不重的叩門聲——“笃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