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從結結實實地吓了一跳,此行出發前,常爺還囑咐過自己,要把人看好,若是眼前這女人出了三長兩短,便要拿他是問。
他忙上前問:“夫人可有大礙?”
江葭蹙眉,極度不适:“我馬上要吐了,你出去幫我尋一條帕子來。”
那侍從立馬露出些為難之色,腳下卻是未動分毫。畢竟常爺千叮萬囑的正是此一點:不能離這女人半步。
似是看清他内心所想,江葭冷笑一聲:“怎麼,我并非罪犯,你家主子吩咐了你一定要跟緊我?”
侍從心下暗驚,心道上頭人說的果真不錯。面前這人非但不似外表那般柔弱純良,反倒跟帶了刺兒一般,是個極不好相處的硬茬子。
他愈發堅定主子的意思,不為所動:“夫人實在要吐,便吐地上吧。”
江葭徑直拎起自己的裙角:“那你看好了,我這身是诰命夫人的禮服,乃當今聖上親自賞賜下來的。後日我還需入宮侍疾,若是這衣裙沾上了污穢,讓聖上亦或是太後見着了,豈不就是一項禦前失儀的罪名。屆時你來替我擔麼?你一個小小的侍從又擔待得起麼?”
“你家主子吩咐你做事,是讓你為他排憂解難,而非惹是生非,孰輕孰重可要考慮清楚。”
“可……”
不給他辯駁的機會,她蹙眉捧心,一副極度不适,馬上要吐的架勢。
那侍從看得亦是心驚,實在無奈,隻得應下,快步跑了出去。
江葭直起身子,冷眼看着他跑開的背影,轉身快步走到他方才指的那處,見到正在阖眼休息的父親。
饒是她此行出發前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見到父親如今這般模樣,仍是險些滾下淚來。她從前是怨過他,恨過他,可血濃于水,眼下父親正在蒙受牢獄之災,她做不到漠然以對。
縱是此時心緒雜亂,她也知眼下并非傷懷的時候。那侍從許是過了不久就會回來,屆時便如何都不方便了。遂強行逼退了眼淚,連着喊了好幾聲父親。
江奉儒緩緩醒來,看見面前的女兒,霎時瞪大了眼睛,難掩驚訝。
“你……如何進了诏獄?”
江葭神情微頓,将準備好的那套說辭拿了出來:“女兒求了武安侯,他如今在朝中為官,自是門路多些。”
見父親還欲問話,她搖搖頭,掃了一圈周遭:“這些細枝末節皆不重要,時間緊急,父親,我今日前來诏獄,隻問你一件事。”
“翰林院的許大人曾放了一摞賬本在你那處,這些賬本現在何處?”
江奉儒愣了片刻,他從未想過,原來此案要害竟在這處。可彼時他并未留意此事,加之又過了些日子,他一時記不太清了。
“我得想一會兒。”
江葭原是滿懷希冀地看着他,隻盼着父親立即告知自己放在了何處,畢竟這摞賬本正是此案的關鍵,而她也不過前幾日方知曉此事。更何況,她費盡心思才能入诏獄來探信息,此番若徒勞而返,豈能甘心?
見他一時想不起來,江葭難掩焦急,催促道:“父親快想。”
正這時,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從長廊上傳到耳邊。江葭繃着神經聽着,指節泛白,強烈的不安感湧上心頭。她擡眼看了眼父親,見他正凝神回憶,不欲出聲打擾他的思緒,強壓下不安情緒。
即便那侍從來了,也無妨,她心下安慰自己。屆時再同他周旋一會兒,把那人支開,左右那人也算是個好忽悠的。
“那賬本我想着無用,遂放在後罩房裡了。”
江葭忙追問:“家中後罩房不止一處,究竟……”
“……哪一處要賣出去來給您籌錢?”
她方才焦急,險些把剩下半句話問了出來,突見父親看着她後方神情大變。雖不明情形,還是話音一轉,連忙找了句補。
“怎麼?你想籌錢把你父親買出诏獄?”
身後蓦地傳來一聲冷笑。
江葭突覺頭頂有一道驚雷滾過,也不知方才那話讓他聽去了多少。半晌,僵硬轉頭,看向身後。
“殿下如何來了?”說這話時,她牙齒都打着顫。
陳續宗沒回她的問話,而是負手掃視了一圈周遭,淡淡開口:“不錯,本王派來的人都能被你三言兩語輕易支走,看來是得好生管教這群奴才了。”
江葭怎聽不出他話間的冷嘲熱諷,心下暗驚,出聲解釋:“妾身不過是想同父親說幾句體己話,父女二人許久未見,自然不願他人在場叨擾。”
“哦,是嗎?”陳續宗眯了眼在她面上打量一圈,出聲反問。
江葭幾乎是毫不猶豫:“是,妾身斷斷不敢對您有所欺瞞。”
陳續宗低頭,蓦地笑了聲,似是被她氣笑的。
這時常喜從長廊上跑了過來:“殿下,嚴大人已等候您多時,隻待您到場,便可審訊要犯。”
陳續宗回頭看了江葭一眼,見她低垂着眼,一副溫順的模樣,冷冷吩咐:“把她帶出去。”
常喜應下。
将人帶出诏獄,送上馬車,常喜招手示意趕車的阿武過來,吩咐道:“把人看緊了,送回府上去。”
阿武不太明白:“可是武安侯府?”
常喜打了下他的帽沿,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看他,長長歎了聲氣才道:
“自然是晉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