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喜目光落在主子手上的扳指上,又上移去看他的神色,見他一副斂眸沉思的模樣,不知他心中打的是什麼主意。
今兒這府衙不是主子自己要來的麼?為此他還提前吩咐了人将這江氏留在府衙。眼下要見的人就在面前,坐在轎内不動如山又是何意?
常喜覺得自己越來越摸不透他的想法了。
心下正想着,蓦地聽見他吩咐了句,常喜立刻會意,先行出了官轎,側身為主子打起轎帷。
在轎外候着的江葭見轎内人遲遲沒有動靜,心内惴惴不安。
終于等來裡頭傳來聲響,先前緊閉的轎帷被人打起,她稍松了一口氣。
下一刻,看清先行出轎那人是晉王身邊的常喜時,江葭霎時就宛如泥胎木塑,僵在了當處。常喜的出現意味着什麼,她實在再清楚不過。
果不其然,他身後緊跟着一道威厲高大的身影。
江葭心下驚駭自是不必多說,連忙僵硬地行了一禮,隻道:
“妾身無意沖撞了殿下,這就退下。”
說罷,低垂下頭,繞過他快步走向儀門。身後并無聲響,她鬓邊卻平白生出冷汗。
就在距離儀門不過一步的距離時,突然有一人擋在她身前,皮笑肉不笑道:“夫人,請回吧。”
見是常喜攔住自己去路,江葭冷冷看向他。常喜跟在主子身邊多年,如此冷眼自然算不得什麼,依舊低垂着眼,面無波瀾,一副她不回去便不罷休的陣仗。
兩人在儀門旁僵持了好一會兒。父親尚在獄中,江葭不願同他在這兒浪費時間,深吸一口氣,先開了口:“人命關天,我今日有急事要找楊大人,與你家主子無幹,若是因我而叨擾了他……”
“楊大人?”身後驟然傳來一聲冷笑。
“刑部何時來了一位楊大人,本王竟從未聽說過這麼一位人物。”
江葭愕然回頭。
陳續宗緩步走到她面前,看了她好一會兒,随即淡淡擡手,揮退了身後一衆侍從。
“刑部依照律法發了簽票,才會派人去捉拿你父親。”
“你方才口口聲聲說父親蒙冤,是在質疑我朝律法,還是在質疑旁的?”
當真給她扣了好大一頂帽子。
江葭心中發着冷笑,卻也知眼前這人自己輕易得罪不得,不願惹惱了他,隻道:“妾身不敢。”
陳續宗挑眉,并不信她,畢竟她做的一向比說的要大膽許多。
他嗤笑一聲:“倒是病急亂投醫,連那莫須有的楊大人都輕易相信。就沒想過找他人求情?”
那廂沉默了許久。
一旁候着的常喜豎着耳朵聽那二人的動靜,一顆心都提在了嗓子眼裡。
主子此番話已說得這般明顯,隻消将那薄薄的一層窗戶紙捅破,直接問那江氏為何不向他求情。
可江氏依舊同主子擰着,不為所動。眼見主子神色越來越沉冷,常喜也愈發心急。心想這江氏不識趣也就罷了,還跟主子較着勁,怕不是個傻的罷。
陳續宗心頭同樣冷笑一聲。
江父出事以來,她為了求情,同别人說的軟話怕是有千句百句了罷,同自己說句軟話就這麼難?
就在這時,蓦地聽見她開了口:
“殿下,妾身的确有求于您。”
“求您開恩,允諾妾身入诏獄探望父親。”
陳續宗皺眉看她。他此廂已将話暗示得如此明白了,眼下她不直接求自己查明此案,繞圈去探那勞什子诏獄又是何意?
他先是起了疑心,目光在她面上逡巡許久,并未找見絲毫端倪。
江葭又開了口,說得殷切:“妾身隻是憂心父親,絕無旁的企圖,您若不放心,可派人跟着妾身。”
陳續宗看了她許久,暫且忍着情緒,允了她的請求。
如此也好,他心想,而後冷眼看着她謝了恩,招手示意常喜上前。
常喜聽着吩咐,大緻揣測到了主子的想法。饒是再勇武的男人,去了诏獄那種地方走一遭都經受不住,遑論一個養在深門大院裡的女人。想必江氏見着那些慘象,甫一出了诏獄便會着急找主子服軟。
江葭也不知晉王同下屬吩咐了些什麼,稍等候一會兒,便來了一駕馬車,載着她去往诏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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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葭還是第一次來诏獄。
晉王身邊的人已提前同今日在诏獄當值的官吏打過招呼了,一路自是暢通無阻。
江葭心中清楚,那名跟着她來的侍從走在自己前方,名為引路,實則監視,以防她做些旁的動作。
此處昏暗潮濕,不見天日,越往裡處走,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就越濃,亦有些哭喊聲,夾着咒罵聲,令人聞之心驚。
江葭緊攥了拳,手心出了薄薄的一層汗。
前頭引路那人遙遙指了一處,道:“夫人,那處便是。”
話音甫一落下,蓦地聽見身後傳來幹嘔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