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了他幾天的時間處理一下自己的事情，他答應和我一起再去一次博物館:“我想聽聽你自己對曾經那些經曆是怎麼說的，我明白宣傳用品的修飾詞是怎麼運用的，雖然我能從中反推出真相，但是我要親耳聽聽你的說法。”

“我說的，重要嗎？”他迷茫的問我。

我反問他:“我是怎麼想的，重要嗎？”

他定定的看着我:“我知道了。”

超人剛出現的時候已經稱得上是正兒八經的成年人了，三十出頭的年紀，不在乎“幫助别人”以外的事情，及其厭惡别人同他談論“政治”和“統治”。我們走在博物館裡，超人讓他們閉館清了人，這兒隻有我們兩個。他很忙，非常忙，忙到基本上走兩步就要飛出去救個火撈條船，我對此沒說什麼，就站在原地等他，等到他回來為止，然後繼續走。

“我三十歲才出現在世人面前，事實上我十二歲生日的前幾周才開始具有超能力，在此之前我和任何一個普通的男孩兒沒什麼兩樣。即使我有了超級聽力，堅不可摧的身體，還有别的那些超能力，我的父母認為我應該對大城市做好準備。這些話我曾經也和另一個人說過，但是結局并不是很好。”我們看着第一次“超人節”的照片，超人說話的語速比平時慢了些許。

“那也是我第一次遇見戴安娜，那個剛從島上進入人類社會的戴安娜是最好的戰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看着照片裡紅旗招展，人聲鼎沸，還有宴會裡郎才女貌跳着舞的超人與神奇女俠，聽着超人的陳述:“明明有着超級大腦，回憶卻顯得吃力，是嗎？”

“确實如此，往事曆曆在目，但當時的心境已經回想不起來了。隻知道那确實是我最謹慎的年紀，是我更注重自我反省的時候。”超人的呼吸聲也放緩了，他徹底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

這個世界的萊克斯盧瑟是個神經質的科學家，他有一個妻子，很難以置信不是嗎？她叫露易絲。當然，這并不是最重要的，這位盧瑟顯然也掌握了所有盧瑟必備的技能——克隆超人，而這個事情起源于一個美國自導自演的災難。

“那是一顆蘇聯的衛星，”超人看着那副著名的照片，那是露易絲拍攝的，這讓她獲得了極高的榮譽，圖片上母親正緊緊抱着孩子試圖保護他，那個孩子在媽媽的懷裡探出半個身體伸手去夠不小心飛走的氫氣球，超人，超人一隻手高高托起了星球日報那個标志性大球，探低了身子用另一隻手捏着氣球的繩子，正遞給那個男孩兒，“它脫離了軌道，被發現時它正落向美國，因此我去了。現在想想，我有很多種方式解決這個問題，我可以用我的熱視力将其蒸發，我可以用超級呼吸減緩它的降落，通過精密的計算一拳将它擊碎成原子。”

“相反，我選擇了最激烈的行動。當時我在超能力方面還是個新手，你要知道。”

旁邊的剪切報寫着“衛星最後被投入了東海岸近海處”，我猜那就是盧瑟獲得超人組織細胞的來源。

“在碎片擊中報社房頂三秒之後，我意識到它對大樓的吊頂造成的損害。一連串支承鋼纜吱嘎作響着斷裂開來，下面的人們驚叫着呼救。”

“不是我的人民……但我從不拒絕求助的呼聲。”

“他們散布的所有關于我的謊言、在冷戰的高峰編造的所有宣傳，在那個明媚的下午，一時之間那些都不重要了。”

“隻在那一刻，”

“他們意識到我是來救援的。”

圖上，紅色的超人遞給了那個美國男孩兒一個紅色氣球。而在我的身邊，紅色的超人用懷念的語氣回憶着那個下午，看得出來他很喜歡那時的自己那時的生活。那是真正的國際主義，那時的他還沒有被純粹的理想和複雜的現實給扯碎。

我們接着走，順着他的生命向前走。

“你之前看到的遊行和宴會照片就是在這之後的事，他們要為我舉行一個歡迎遊行。我現在還能清楚地記得那天在紅場的每一個愚蠢的細節，人群中的每一個面孔，每個歡呼的工人……”

“……還有他們對我這個來自農場的标兵露出的可憐的、困惑的表情，令我難以保持十秒的肅立。”

超人的表情比他自己說出的詞彙還要可憐、困惑……還有愚鈍，他到現在都不清楚自己在糾結什麼，也不清楚自己在不滿些什麼。

就像他說的那樣，他在幾星期裡經曆了幾千場救援，他根本沒有時間來思考，審視自己和探尋内心是需要時間的，那根本不是超級大腦能運行出來的，它漫長而痛苦，需要時間的安撫。而超人，他沒給自己平靜下來的時間和餘地，他一刻不停的去拯救、去幫助、去前進，于是他建立了一個全然依靠在他身上的烏托邦，一個獨屬于“超人”的完美世界。

這個完美的世界隻有一個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