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大林格勒。

但那是之後的事，我們走到一個訃告前，我看着那個擁有着濃密眉毛和嚴厲眼神的黑白照片:“約瑟夫·維薩裡奧諾維奇·斯大林，享年74歲。我相信那一定是一段黑色的日子，我看了你們的史書和舊報紙，他們竭力掩蓋‘大清洗’和‘李森科主義’，但我太熟悉這些了。但即使沒人知道他是活着還是死了更好，那一天都是個黑色的日子。”

“李森科主義，你給那段日子取了一個相當貼切的名字，你不說，我都快忘了這是從什麼時候而起的。”超人低着頭看那張紙，他眼神平靜而悲傷，也是，這位強大且偉大的人比他年長三四十歲，他必然是在斯大林對整個國家的影響下長大的。這是他從小就被教導要敬仰的人，更何況無論他後來做了什麼都不會磨滅他曾經領導着整個紅色陣營走出泥潭，打破枷鎖，建設出真正的社會主義。

“是啊，那時我很迷茫，”他把斯大林的紀念碑和另一個剪報一起取了下來，“這是他們制作的我的第一個克隆體，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在最後一秒想什麼。”

那克隆體遠稱不上完美，隻能算是超人的那些能力被歪曲後的合集，比如X光遙視。在他們打鬥時那複制體用了這一招，它的輻射是破壞性的，人們鼻子流血，頭痛欲裂，方圓五十英裡内的鳥兒受到輻射，從空中掉落。

當時的沖突發生在英國領空之上，他們在那片海域的潛艇是灰鲸級SSG574号，攜有四枚獅子星I型導彈，其中一枚被收到輻射而痛苦掙紮的士兵意外發射了出去。而他們在打鬥過程中，超人被他的複制體突然襲擊，一時失去重心被擊落。

“英國倫敦，牛津街上258名無辜的路人在我撞到地面前就死去了，”他即使經曆了那麼多卻仍然會為無辜者的死亡而痛心，“就算是現在，過了這麼多年，我仍然能聽到他們碎裂的聲音。一秒鐘後，僅僅隻是一秒……死者增加了三倍。”

“我阻止了他，告訴他他才是入侵者，英國不需要這種守護，然後我們同時看到了那個導彈。”

有人拍下了那一幕，黑白的影片晃動的視角，但是仍能看清發生了什麼。兩個身形相近的穿着披風的人擡頭看着天，一枚導彈帶着尾焰從大本鐘的上方劃過，突然，一個人看向了另一個人，似乎是有什麼能量從他的眼中噴出，超人被凍住後那個複制體沖天而起，将導彈托起，飛向了天空。

“突然間，鐘停了。時間靜止了，正如我們這類生物必須做出決定時一樣，末日臨複制品和我交換了一個眼神。我們是凝結不動的背景前的兩個運動物體，我們都知道我們中的一個必須做出選擇。直到今天，他的真正意圖對我來說仍舊是個謎。”

“我時常想，當他重新沖向天空時，不知他是否真正明白在做什麼……抑或他完全明白，并犧牲了自己，繼承了我保護條生命的承諾。”

“或許他從我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縷他所無法忍受的未來，于是如此選擇以免承受痛苦。”

“恐怕我們永遠都無法确知。”

他放回了那些東西，很鄭重的将它們挂回原處:“後來就如你知道的那樣，他們讓我領導這個國家。即使我不情願，但他們還是迫不及待的要看着我帶領他們登上巅峰……”

“我繞着地球兜了幾圈，就像我平常心煩意亂的時候:大地、海洋和高山在我之下模糊成一抹無盡的灰色。我總認為在接近超越光速時是最容易思考的。我的内心告訴我去領導他們，但我的頭腦告訴我，這同我父母教導我相信的一切完全矛盾。真奇怪，事情也許會多麼不同啊。如果我是從北邊進入莫斯科，曆史的道路也許就會改觀……”

我幫他把固定用的邊框按上，拍了拍他的手往前走:“也許不會，這和你從哪裡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們心中總會有那麼一種沖動，我們一般稱之為使命感。”下一個展品就是他所說的那件改變了他和曆史的事情——烏克蘭□□，是超人結束了這個。

我聽着他的感想，就好像陪他走過了那些歲月:“饑荒，天災加上政策的傾斜共同早就的災難，你既然經曆過這些就一定明白，到底是什麼讓事情變成這樣。”我加重音調:“窮兵黩武，禍國殃民。但那時的戰争就在于此，他們和你們競争，和你們比拼，要的就是在軍備競賽中把你們活生生拖垮。二戰結束，但戰争還沒結束，隻是換了一個方式，經曆過戰鬥的人民尚未休養生息又要投入下一場鬥争。”

“急迫的領導者為了穩固自己的統治甚至不惜清洗一切反對自己的人，是誰忘了自己的根源，是誰忘了自己的初心？是誰從推翻帝王的統治，掙脫舊社會的壓迫，變得自己就是統治者了？”

我問的是曾經，也是現在，更是未來。

所以我看着他:“接近光速可以讓你近乎暫停時間，但這更能說明，你已經被擠占的連思考的餘地都沒有了，不是嗎？”

“這種情況下做出來的決定……”我沒說完，我留給他自己思考，有些話說到這裡就可以了，他自己的判斷才是最重要的。

“……”他不說話，我以為他又走了，但是一擡眼他還站在原地，他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的站着思考。我在内心歎氣，他的腳步太快，他的事情太多，當他作為人的部分被擠占的近乎微不可查時，他隻能做超人。

他被迫符号化，甚至連思維都隻能順從于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