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象了一下自我蒙蔽的生活，趕緊把那可怕的可能給甩出腦海：“那我還是清醒且痛苦的活着吧，渾渾噩噩内心空虛的活着是另一種痛苦，權衡一下我還是喜歡前者。至少這個我熟，我扛得住，我習慣了。”

“人真是習慣的動物，不是嗎？”他凝視着我的眼睛，每句話都在說我的心聲，我還沒來得及給他一個肯定的微笑就再次被他抱住，我都要無奈了：“又怎麼啦？”

“不想讓你習慣這個。”

“……這不是壞事呀，”我輕輕地給他解釋，“痛覺是防禦機制的一環，當我知道什麼會刺痛我的時候我也自然知道什麼在傷害我，我就明白該遠離什麼、改變什麼、抗争什麼。”

“可是會痛。”他就像聽不懂我強調的那些寬慰他的話一樣，一味地強調着這句話。但我聽懂了他的話，所以我的心開始酸酸的咕噜咕噜冒泡：“……沒關系，真的，有你這句話我就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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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假的？有這麼見效？我的話還是什麼靈丹妙藥嗎？”康納歪着頭湊過去，被萊克斯皺着眉微笑着彈了一下腦門，他誇張的向後仰去，一臉吃痛的樣子。萊克斯嗤的一聲被逗樂了：“浮誇。”但伸出手，用掌心輕輕揉了揉剛剛彈過的地方。

康納原本還有心思插科打诨，但被這麼溫柔的一摸，突然有一種巨大的酸痛從心底湧了上來，它并不劇烈，但是時時刻刻的難受着。該怎麼形容呢，是離家千裡外的久别重逢，是不想讓他為自己擔憂但猝不及防被裹進溫暖的關懷裡，是能夠清楚的看到注定的結局但每一步都在堅定的向終點走去的無助。

或者就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個人堅強久了，見到家長後終于忍不住的委屈。

他沒想哭的，萊克斯在醫院阖眼時他沒哭，泰克給他來信說父親徹底走了的時候他也沒哭，甚至陡然在這個世界見到年少的爸爸時他都忍住了。但所有的防線都在這個熟悉的手掌落在額頭上時一潰千裡，皮膚相接觸之處那種幹燥而暖洋洋的觸感讓他想起了小時候，跟着萊萊回堪薩斯老家的時光總是悠閑的不可思議，老農場的陽光曬出了一個超人，也曬的他一度以為他和玉米小麥一樣隻要靠着陽光雨露就能長大。而萊克斯就會帶着他給爺爺奶奶幫忙，那雙能夠決定十數萬人的命運乃至全球經濟命脈的手在紮麻布口袋時摩擦的厚繭和其他農民沒什麼兩樣。

那樣的時光，那最溫暖的過去總歸會成為他心裡的寶藏，然後在某個瞬間蹦出來再次溫暖他，但也讓他突然意識到不知什麼時候，他确實再也回不去了。因為那畫卷中的人們已不再。

他難過，因為他懷念。

但懷念并不意味着他就要沉湎于過去，在十六歲的萊克斯溫熱的掌心下，康納突然有了回去的勇氣——哪怕再厲害，回去面對那個再也不會出現熟悉身影的家也是困難的，他沒跟任何人說過他的躊躇，隻是沉默的将工作都壓縮然後往前提，隻要忙起來就不用去思考這些。而他現在不需要用忙碌來麻痹自己，因為就在這個瞬間，他突然擁有了面對的能力。

就是這契機來的有些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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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沒有規劃過我個人的未來，尤其是結婚生子的部分——雖然我現在已經知道了我沒結婚就有個孩子了——這很正常，人活在混亂的世界裡，稍微有點責任心的就不會随意将一個生命莫名其妙地帶到這個世界上。在剛到這個世界時，我也通過這裡的布魯斯和克拉克了解過我的“未來”，那時我光聽着他們描述就懂得了“我”在未來的狀态。

有些時候并不是父母生下孩子而孩子需要感恩他們賜予自己生命，而是父母要感激孩子被他們帶到這個世界後無條件的接受了他們給的一切，沒有帶過孩子的人是無法想象當你看到白紙一張的孩童映照出你自身時那樣的震動。我光在這裡說什麼“生命的延續”啊，“希望的降臨”啊，沒經曆過的人是沒有辦法想象出來的，我有過弟弟妹妹，我大概能猜到未來的我是怎樣被一個孩子拯救的——他的存在就已經是一種安撫了。

但我最開始的想法其實是避免他的出生，如果我連自身的安危都無法保證，如果我沒辦法給他營造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如果我讓他降生在這個世界上而世界卻如此糟糕，我該怎麼在他問我“這個世界這麼痛苦，你為什麼要讓我出生在這裡”時回答他？

唯有将一切終止于最初……

一切類似的想法在我看到他的時候被強硬的斬斷，我看着他，他比我高大，比我更平和溫柔，比我懂得很多……總而言之，我能誇上一整天。或許我在論證理論時總能侃侃而談，但當我真正的看到這個“孩子”時，他身上耀眼的生命力，那樣蓬勃向上，雖然因為一些挫折有些喪氣，但是這喪氣也是生動的。

理性告訴我不要做不負責任的事，感性卻質問我——你看到了他的模樣，你要剝奪他存在的機會，隻因為這個永遠不會完美的世界？

我突然明白，其實我還是被這過往的經曆給束縛住了的，我消極的想法就是證明，但就算被蒙蔽了一時我也瞞不過我的内心，我想擁有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他或許是個擁有外星血統的小怪獸，或許隻有父系血脈可考，或許個頭高高大大的但心裡沒點數還往人身上趴着撒嬌，或許生命很漫長而我隻能陪他一小段……

但我已經看見他了，他毫無道理地住在我的心裡，為此我第一次喜歡上“命中注定”這四個字，可能也是唯一一次。或許……不，這個世界确實不盡完美，但我也可以改變它，在他誕生之前，我将盡我所能去給他營造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既然下定決心，那就竭盡全力。

鳥兒飛起來是好看的，我能做的隻有給他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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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普通的瞬間，這對平凡的父子各自擁有了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向前走的勇氣，他們在給彼此點起的篝火前獲得了驅散深夜寒霜的溫度，那就收拾好行囊吧，每個人都要獨自走完自己的人生，沒有人可以陪伴我們一生，但過去的陪伴，未來的憧憬，這些便能足夠支撐着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