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似乎已經天亮。

細微的動植物聲響有點煩人。

深黑色窗簾阖得很嚴實，室内仍舊昏暗。

樂正音醒了，卻困得睜不開眼。

他迷迷糊糊從被子裡伸出隻手，往床邊摸索，摸到手機，拿過來，勉強掀開點眼皮，瞧了眼時間。

九點。

跟他睡前預想的睡醒時間一緻。

于他而言，鬧鐘永遠不如他在睡前的腦内預設有效。

也幾乎是瞬間，樂正音就得出，他一共隻睡了三個小時，這一結論。

胸腔忽然激起一陣惡意，想要報複社會。

安靜了會兒。

樂正音聲音沙啞，低聲說句：“開窗簾。”

深黑色聲控窗簾應聲收攏。

盛夏大清早的明媚日光，傾瀉而入。

樂正音拿手擋了擋眼睛，過了會兒，才從床上坐起來，按了按太陽穴，揉了兩下頭發，臉色不太好地掀開被子，下床。

他走進盥洗室，洗漱完，又入衣帽間，換上短袖連帽衛衣和休閑褲。

他打着哈欠，推開書房的門，喚醒筆記本電腦，确認文件都已存檔，合上蓋，将桌上昨晚剛打印出來的卷子、複習資料分類裝入文件袋裡。

樂正音稍微收拾了下書桌，拿上文件袋下樓。

樓下隻有阿姨在打掃，沈若谷和樂正鐘書都出門了。

他跟阿姨問了聲好，謝絕了阿姨要給他做早餐的好意，給張叔打了一個電話。

樂正音換好鞋，出門坐上車。

張叔望着後視鏡裡，大概因為早起，臉色不太好的少年，問道：“去對面？”

他心裡其實已經挺确定了，問的時候，已經一邊啟動了車子。

樂正音向後靠着椅背，阖目攏着眉心，點了點腦袋。

他渾身的倦煩很明顯，但耐不住氣質太好，模樣生得也太好，即使一臉不耐煩，别人也控制不住地想要順着他。

張叔不再說話，很安靜，車開得平穩。

到了姜家門口。

樂正音跟張叔道了聲謝，拿着文件袋下車。

開門的是姜虛懷，客廳裡還放着電視劇。

樂正音喊了聲姜姨，又問姜勤武呢。

他正要換鞋，就被姜虛懷告知，姜勤武晨跑還沒回來。

姜虛懷：“也不知道她今天選了哪條路跑，早上六點出的門，跑到現在還沒回來。”

樂正音又默默把鞋穿好，“唔”了聲，說：“我去找她吧，别是半路給人訛了。”

姜虛懷愣了愣，她覺得，姜勤武被人訛的概率不太大，要真是被訛了，這會兒醫院或警察局，總有一個得打電話來了。

當然，如果是醫院打來的，被打的一定不是姜勤武。

姜虛懷不太擔心姜勤武這方面的安危，她想留她聰明又好看的幹兒子下來吃早餐。

她最近學了種新的蘋果派的做法，還沒有機會一展身手。

樂正音微笑，笑得比仙俠劇裡的神仙少年還要蠱人。

他謝了姜姨，言辭委婉，還是堅持要去找人。

姜虛懷表示遺憾，卻拒絕不了小音音，隻能看着他轉身走了，宛如看着一隻送上門來的漂亮小白鼠，又這麼輕飄飄溜了。

-

樂正音給姜勤武打了電話，沒人接。

他又把張叔叫了回來。

他坐上車，跟張叔道了聲歉，麻煩他來回跑了。

張叔忙說沒關系，覺得樂正音就是太客氣，再加上，長得又不是那種普通到讓人不太有所謂的長相，就總顯得有些不好親近。

張叔問他：“小姜不在？”

樂正音倦懶地垂着眸，“嗯”了聲。

張叔點點頭，等着樂正音說去哪裡找人。

過了會兒，樂正音擡起頭來：“先去旁邊的公園吧。”

感覺還是被公園耍太極的大爺絆住了，可能性最大。

張叔應了聲好，将車開出去。

路過一家米粉店的時候，樂正音叫了停。

他進米粉店要了兩碗米粉，一份清湯在這裡吃，一份涼拌打包帶走。

他找了個沒人的位子坐下，先吃起了自己那碗。

店裡其他坐着吃粉的人，總不自覺回頭看，懷疑是哪個著名影視學院的在校生，未來要是出道當明星，肯定一炮而紅的那種。

但看着舉止氣度皆是不凡，感覺孩子又不太像是需要抛頭露面、出道賺錢的人。

樂正音在四方目光中，很淡定地吃完了一碗粉。

打包的那份也剛好弄好了。

他拎起打包盒，走出米粉店，又坐上了車。

到了公園門口，張叔靠邊停車，扭頭問：“我幫你拎進去吧？”

張叔看了眼那裝着打包盒的塑料袋，想着，萬一人不在公園裡，東西拎進去又要拎出來，那樣子，看着估計挺傻。

再一想到，等會兒很可能幹出這種傻事的是樂正音。

張叔就不忍心。

但樂正音搖搖頭，說了句不用，謝卻了，又讓張叔先走，不必在外面等他。

就這一路過來，這麼長時間，姜勤武都沒給他回個電話。

他現在已經很确定，人就在公園裡。

極大可能正被一群晨練的大爺大媽纏着，沒功夫看手機。

樂正音自己拎着打包盒下車，慢慢往公園裡踱。

他腿生得長，即使步伐閑慢，仍舊很快就尋到了那出門晨跑了三小時，還沒見回家的人。

如他所料，正被兩波人包圍着。

一波退休老太太，人手一把太極扇，纏着姜勤武，聽零星傳過來的幾句，似乎是要姜勤武領頭耍扇。

一波退休老大爺，拉着姜勤武胳膊，好說歹說，哄着騙着，像是都想跟姜勤武過上兩招，比劃比劃。

這種場面，對她沒難度。

樂正音很放心地尋了棵樹，斜倚着粗壯的樹幹，将衛衣帽子戴上，防止飛蟲落絮鑽頭發裡去。

等他再擡眸看過去，對面老太太老大爺，已經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老太太們放下了太極扇。

老大爺們學着老太太們的模樣，相隔一定距離，站成兩排。

姜勤武站在前面，開始耍起一套八卦掌。

看似溫吞綿軟的八卦掌，叫她打得飄逸從容，動作行雲流水，進退之間遊刃有餘，好看得挪不開眼。

周圍散步的、經過的、晨跑的都不自覺慢下來，有些索性駐足圍觀欣賞。

雖然大部分目光，都是落在領頭的姜勤武身上。

但這絲毫不妨礙老太太老大爺們，在這些欣賞豔羨的目光中，感到與有榮焉，仿佛重新煥發了青春，推掌都比平時推得有勁多了。

樂正音倚在樹下，看了會兒，不覺得稀奇新鮮，甚至因為往日看得太多，覺得無聊，泛起了困。

他捏了捏鼻根，勉強提點神。

又拿出手機，刷新聞，打發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