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傍晚,沒接到活的少女百般無聊地倚在橋欄邊,正要小憩片刻,卻又蓦地想起兜裡的布條。她幹脆翹起二郎腿,将其抽出,眯起眼,映着暮色讀了起來。
“山梨縣北……北……”
完了,接下來那漢字她不認得。
臭老頭,想讓别人自己找上門的話寫什麼漢字啊,寫假名啊——這樣想着,她翻了個白眼,再度将其塞進兜裡,準備睡覺,卻在阖上眼的前一秒,用餘光捕捉到了對岸街上的某個人影——
她瞬間來了精神,一股腦翻坐起來。
是先前坑了她一頓飯錢的臭小鬼!
少女困意全無,如發現獵物的老鷹般,直勾勾地盯着那男孩的動向。她冷哼一聲,表情陰森,将指骨崩得“咔擦”直響。
臭弟弟,姐姐這就給你點顔色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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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做夢也沒有想到竟會再次碰到那個少女——準确點來說,是被對方單方面逮到。
小偷小摸這麼些年來,他并不記得每一個被他扒口袋的倒黴蛋長什麼樣,對少女還有些許印象,是因為她長了一雙十分漂亮的金眸。那天晚上,她的眼睛被周圍的燈火映得明燦異常,他還忍不住多瞥了一眼來着。
然而,現在那雙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美感全無,隻讓他感到大事不妙、汗毛倒豎。
“哎喲,你說這巧不巧呀,小、朋、友。”
眼睛的主人表情明媚,口吻卻分明咬牙切齒。
男孩慌得拔腿就跑,剛跑出沒幾步,便被少女一把揪住衣領,拖了回來。
為了避免自己遭受社會的毒打,他在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對不起!姐姐請你原諒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我的母親得了重病,父親又抛棄了我們!我不知道怎麼弄到錢,但我真的很想給母親治病!對不起!我隻有媽媽了,我不想失去她——”
在危急時刻,人類真是潛力無窮。男孩硬生生地即興編出了一部聞者傷心聽者落淚的悲慘生平,還順帶擠出幾滴眼淚和一大把鼻涕來渲染氛圍。
他其實沒指望自己的拙劣文采和蹩腳演技真會奏效,卻沒想到,方才還氣勢洶洶的少女臉上,竟真的浮現起了糾結的神情。
“真的?”她将信将疑。
“嗯嗯!真的真的!”男孩睜大奶狗般濕漉漉惹人憐愛的眼睛,一邊吸鼻子一邊瘋狂點頭。
少女放開了他的衣領。
他暗自竊喜,心說這人還真好騙,卻見對方又一個側步閃到他跟前,擋住他的去路。
“帶我去見你媽媽,如果是真的就饒了你。”
泉伸出腳,絆了又想乘她不備開溜的男孩一跤。随後,她雙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一臉哀怨地爬起身。
“你這小短腿跑不過我的,别耍小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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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十郎?”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這名字聽着有點耳熟啊。”
“又不是什麼稀奇的名字。”伊東京十郎随口應着,内心抓狂。
完蛋了,咋辦啊?他上哪裡找個病重垂危的媽啊?更糟糕的是,他根本甩不掉這女的。剛才,他還因為嘗試逃跑而摔了一跤,手肘被擦破了一層皮……真是夠倒黴的……
男孩表面淡定,心裡惆怅,隻能不停繞路來拖延時間,尋找機會逃走。然而,眼看天都黑了,他們都繞到沒什麼人的城市邊緣了,他卻依然沒能擺脫她。
而少女則僅僅是在路途中問了一句“你家怎麼住這麼遠”,壓根沒覺得走這麼長時間有什麼不對。
該說這家夥死腦筋還是好騙呢?
他們離鬧市區越來越遠,周圍人迹罕至,連個路燈都沒有。伊東京十郎知道自己必須快點想辦法脫身。他剛想開口另找托辭,卻見身旁的少女突然警覺起來。
她如同一張緊繃的弓,蓄勢待發,死死盯着左側的一片樹叢。
“……跑。”她低聲念道。
“什麼?”男孩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接下來的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泉在一瞬間沖出,與撲向男孩的黑影扭打到一起。
伊東京十郎什麼都看不清,隻聽見黑暗中傳來兇狠的嘶吼——
“跑!快他媽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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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 山梨縣擁有大片山地,森林資源豐富,号稱果樹王國,盛産桃子。
2.“京十郎”與“杏壽郎”在日語中同音,都為kyouju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