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名字、外貌特征還是流浪到神戶的時間,都能一一對應,因此,即便素未謀面,煉獄槙壽郎也幾乎能夠确定,身旁的少女正是數月前失蹤的飛鳥泉。
這名自己無意間救下的小姑娘,或許是百年來唯一見過上弦之鬼的活人。
兩人沿着小徑走至路口,登上了藤屋為炎柱準備的代步馬車。在移動途中,煉獄槙壽郎将一切都向泉做了更為細緻的說明——從煉獄家與飛鳥拓人建立醫患關系開始,到他在任務途中意外發現醫者的屍體為止。
他的措辭都經過了深思熟慮,志在言簡意赅,随時準備好了停下來回答泉可能提出的疑問——畢竟,對于一個失憶的人來講,這信息量着實有點大。然而,比起失憶前的遭遇,讓少女更感興趣的,卻是煉獄槙壽郎那自說自話給她立碑的傻大兒。
實際上,話一出口,煉獄槙壽郎便意識到了這話的不妥當——不管失沒失憶,哪有大活人聽到别人替自己立碑還會高興的?——因此,原本他隻想将這事兒一筆帶過,卻沒想對方會主動将話題引回去。
與他的預期相反,談到這事兒,泉的臉上并無不快,反而樂呵呵地笑了起來。
“立了個碑?給我?”她笑得眉眼彎彎,“哎呀呀,這可真是稀奇,沒想到還有人會惦記我。”
這話被她輕飄飄地說出口,卻讓煉獄槙壽郎對她生出些許憐惜來。
在大多數平常人眼裡,生前被人挂念、死後被人祭奠,是太過理所當然的事。然而,面前這孩子過早地過上了颠沛流離的生活。從初遇時她的衣着來看,失蹤的這幾個月裡,她過得并不舒适。獨身一人流落異鄉,安穩與溫情于她來說近乎奢望,會産生這種想法并不稀奇。
“當然會有人惦記你,”于是,他開口寬慰,語氣中帶上了幾分長者的慈愛,“你是個善良勇敢的好姑娘——多虧你獨自拖住了那隻鬼,那男孩才有機會找到我。像你這樣的孩子,走到哪都會被人惦記的。”
聽到這番話,泉略一歪頭,神情古怪起來。
“善良?”她嗤笑一聲,“大叔,我可不會這樣形容自己。我沒那麼高尚,沒什麼犧牲自己讓别人先跑的想法。之所以昨晚會那樣做,純粹是因為不想欠債罷了。”
“欠債?”煉獄槙壽郎有些摸不着頭腦。
泉攤開手,用手指在手心一下一下比劃着,像是在算賬。
“我和那小子原本互不相欠,直到他偷了我一頓飯錢。照道理來說,他将錢按數還我,咱們便算兩清。不過,後來他還不出,在我逼問過程中被我絆了一跤,摔出了血,這才引來了鬼。這樣一來,若是他死在那兒,豈不是成了我的錯不成?我可不想因為讨一頓飯錢欠下一條命。”
連珠炮似地解釋一番,她停下來,凝視着自己掌心上那一道道尚未褪去的淡粉劃痕,又點點頭,像是在說服自己。
“嗯,人和人之間的交集,說到底就是買賣嘛。别人幫你也好、害你也好,沒有什麼是平白無故的——”
她擡起眼,一雙金眸牢牢地鎖住了煉獄槙壽郎。
“大叔,你之所以會救我,也是一樣吧?”
不會有免費的善意,也不會有莫名的惡意,彼時的少女對此深信不疑。
稻河會的人給她錢,待她和氣,是因為她抗揍又能打。單腿老大爺請她吃章魚飯,是想拉她做他的弟子。至于面前這大叔——
結合昨天和今日的兩番叙述,她自認為已經将對方的動機推測完全。
“請告訴我吧,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泉淡淡地笑了一下,“關于那什麼上弦之鬼的信息?還是大叔你也想讓我去殺鬼呢?這兩樣東西,恐怕現在的我都沒法給你。”
最後那句倒是實話。她壓根什麼都想不起來,自然沒法提供有價值的信息。至于殺鬼——得了吧,看見她腦門上這新鮮的疤了嗎?她今後碰見鬼繞道走還來不及呢,哪談得上去殺?
就她說這幾句話的功夫,煉獄槙壽郎收起了笑容,臉上的線條随之嚴肅起來。
“姑娘,我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麼才會産生這樣的想法——當然,未曾經曆過這一切的我自然沒有資格去評判你——不過,有一點,作為鬼殺隊的炎柱,我想我還是有資格去糾正的。”他平視着對面的少女,正色道。
“泉,你确實天賦異禀;即便昨夜我隻目睹了你的最後幾下出招,我也能毫不懷疑地下此判斷。我承認,身體的天賦,對于鬼殺隊的确極具吸引力。另外,若你能夠恢複記憶,帶給鬼殺隊的幫助或許也不可計量。但以上兩點,都不是我救下你的理由——”
煉獄槙壽郎用拇指輕輕拂過腰間的刀柄。恍然間,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的男人仿佛回想起了自己初入鬼殺隊時的心情。
他将右手置于陪伴自己多年的刀鞘上,一如十幾年前那般,鄭重地念出如下語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