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杏壽郎的熱情并未被那天在壽喜鍋店的對話澆滅。
對于他來說,那算不上失敗,隻是漫長道路上的一個微不足道的絆腳石而已。
宇髄前輩曾經叮囑過他,在男女關系裡,把握‘時機’最為重要。那天杏壽郎回去後認真複盤了一下,覺得應該是自己說話的時機不太對。
觀察泉這麼久,他發現她表面上冷冷冰冰,實際上像是一碰就縮起來的含羞草,毫無鋪墊地說出過于熾烈的情感表達,隻會把她吓跑。
所以,原本杏壽郎以為,飛鳥泉會有那種反應,是因為他的突然僭越已經讓她感到畏懼。
他很有耐心,所以他可以主動退後一步讓她重獲安全感,待時機成熟,再重新試探他們的邊界。
可現在看來他的推測好像出了一點偏差——
煉獄杏壽郎被拽倒在棉被上,而本應躺在那裡的人卻翻身坐起,掀起棉被邊角,往他身上一裹。
片刻後,他便被裡外翻轉的棉被蓋住;飛鳥泉隔着厚厚的被褥跨上來,雙手撐在枕頭兩側,懸宕在他上方。
一氣呵成,行雲流水,似乎每一步都被她提前計劃過。若不是因為此時她的臉頰終于泛起酡紅,金眸依舊朦胧迷離,煉獄杏壽郎差點以為她突然酒醒了。
棉被上方沒有傳來額外的壓迫感,她似乎是半跪在那裡,撐住了自己的身體,在未觸碰到他的情況下,于他身周化成無形的牢籠。
“泉……?”
煉獄杏壽郎遲疑地開口,呼喚她的名字。
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完全明白過泉的想法。
比如,他并不明白,為什麼此時此刻的她會用如此愛惜卻憂傷的目光看自己。
泉,你究竟想到了什麼,才會露出那樣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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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泉想,自己現在一定是在做夢。
如果不是在夢裡,為什麼杏壽郎會被她虛壓在身下,看上去還絲毫沒有要掙脫的欲望。
她低頭凝望他。少年安靜地躺在那裡,帶着幾分茫然,金紅的頭發在枕頭上散開,宛若流焰,與從上方垂落的、屬于她自己的黑發交融,形成日與夜的邊界。
“泉?”
嗯,肯定是在做夢,杏壽郎從來不會對她直呼其名。
如果是在夢裡的話——
幾個呼吸後,飛鳥泉将右手覆上他的臉。
——如果是在夢裡的話,這樣做也沒關系吧。
修長的手指略微施力,從額角開始,劃過他的眉骨,鼻梁,一路向下,若即若離地描摹他的輪廓。
被她指尖觸碰過的地方,似是綻出了朵朵細小的绯色桃花。
“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飛鳥泉将手指停在他的嘴角,發出低低的歎息。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很想親你。”
她的話仿佛按下某個開關,讓少年有了一瞬間的僵硬。
緊接着她的手指被抓住了,又被用力攥在某個發熱的掌心裡。
杏壽郎已從被褥裡撐起身子,突然離她很近很近,她幾乎要掉進那對豔麗的瞳孔裡。
“你可以親我。”少年的聲音很輕,很輕,沒了往日的笃定與從容,急切地顫動着。
“現在就可以。”
飛鳥泉看着那對眼瞳,半晌,恍惚地搖搖頭。
“不可以哦,”她勾起嘴角,将手指從他手中抽離。
就算這是個夢,她也不能允許自己踏出那一步。
“杏壽郎……不能随便讓别人親哦,隻有喜歡的女孩才可以。”
話音剛落,明烈灼炎便從少年瞳孔深處燃燒起來,幾乎要将她完全包裹,溫柔而熾熱地吞噬。
“可是我喜歡——”他的語氣更為焦急,像是要證明什麼,還未來得及說完,便被飛鳥泉用手指抵住了嘴唇。
“等杏壽郎長大以後,遇見更喜歡的姑娘,就不會這麼喜歡我啦。到那個時候,無論姐姐在不在你身邊,都無所謂啦……”
她更用力地将手指在他的嘴唇上按下,傾身向前,幾乎要與他額頭相抵。
“但是沒關系哦……如果杏壽郎真的能找到那個人,姐姐會很開心的。因為——”
因為,我希望你能幸福平安,長命百歲。我希望你能成家立業,兒孫滿堂,與所愛之人長相厮守。
我希望你能擁有那樣的未來,即使那個未來裡沒有我,也沒有關系。
“——因為,姐姐我啊,最喜歡杏壽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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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鼻尖與他相蹭的前一秒,飛鳥泉身子一歪,向旁邊倒去。
煉獄杏壽郎在她能倒下去前便摟住了她。
他将她擁在身前,一動不動地坐了很久,耳朵裡隻能辨認兩個聲音——已陷入深眠的飛鳥泉的呼吸聲,和他自己愈發劇烈的心跳聲。
在漫天飛雪的冬夜裡,煉獄杏壽郎内心的原野開出漫山遍野的花朵,争相怒放,姹紫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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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稍晚,千壽郎剛做好的醒酒湯,被他的兄長半路截胡,一飲而盡。
然後,未等他有所反應,男孩便被煉獄杏壽郎托着胳肢窩舉高,轉起了圈圈。
狀況外的千壽郎:“??兄長?!”
難道醉意會傳染嗎?
但男孩很快便看出,兄長非常清醒,目光灼灼,炯炯有神。隻是他現在比往日都要高興,雙頰微紅,眉頭舒展,眼尾上揚,笑容毫不遮掩地從那張臉上洋溢出來,似乎隻有抱着弟弟轉圈才能緩解無處安放的欣喜。
幾圈後,有些暈頭轉向的千壽郎終于被放下來,而後又被杏壽郎興高采烈地摟在懷裡。兄長那近在咫尺的聲音仿佛也帶上了笑意,胸腔愉快地震動:
“千壽郎!你想不想有個嫂子?”
千壽郎:“……诶?”
杏壽郎想了想,覺得自己好像因為過于高興而有些得意忘形,又補充道:“當然不是現在,是幾年以後!”
話題往某個沒有預料到的地方發展過去,懷裡的千壽郎驚訝地發出一聲低呼,随後沉思幾秒,擡頭望向他。
“兄長會這麼開心,是因為飛鳥姐姐對兄長說了什麼嗎?”
這回輪到煉獄杏壽郎愣住了。
千壽郎看見兄長少有地在自己面前展露出困惑,内心有一絲小小的得意,抿唇笑了。
一個多月前,他偶然間看到兄長抱着已經睡着的飛鳥姐姐站在廊下,久久沒有動作。
明明籠罩他們的月光泛着冷冷霜白,千壽郎卻覺得,那夜兄長凝視飛鳥姐姐時,眼底的光亮已經快将他身周一切都染成暖暖燦金了。
太明顯了噢,兄長——畢竟你根本沒想要隐藏那束光亮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