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蜜璃一愣。
她以為飛鳥女士開她玩笑,可對方語氣中并無嘲弄,此刻正撐着臉,饒有興趣地等她回答。
“……诶,那個,不記得了,好像是連續幾個月,每天吃一百多個……”
“唔……那種程度的話,我果然還是做不到啊。而且得從小時候就開始吃吧?真可惜。”
飛鳥泉思考片刻,搖了搖頭,看上去當真感到惋惜。
“您為什麼覺得可惜呢?”
蜜璃看向對方墨一般的長發。
烏黑發亮,怎麼看都是端莊得體、不會讓相親對象為難的發色。
“因為你的頭發很好看啊。”
飛鳥泉答得理所當然,目不轉睛地盯着蜜璃的三股辮。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顔色呢,像早櫻那樣,輕柔又不寡淡,鮮麗得恰到好處……這竟然是天生的嗎?難怪,沒有染發後那種毛糙感,好順滑的樣子,真好啊。”
她幾乎是自言自語地碎碎念起來,越說越心動,最後實在按耐不住,幹脆朝少女伸出手去——
“抱歉,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想問了——你的頭發實在太好看了,所以……拜托了,可以讓我摸摸嗎?一下就好。”
蜜璃:……诶?
诶??!
什麼什麼?飛鳥女士要摸我的頭發??
蜜璃其實根本沒能消化這個請求,隻是飛鳥女士的語氣太過懇切,清冷的五官也随着語調不自知地軟下來,讓那張臉平添幾分惹人憐愛的孩子氣,和弟弟妹妹向她讨糖吃時的神情一模一樣……
于是,拿弟弟妹妹的撒嬌毫無辦法的甘露寺蜜璃,腦子還沒轉過來,手就已經暈暈乎乎地托起一股長辮,遞了過去。
飛鳥泉用手掌小心地托住她的粗辮,細細欣賞漸變處的色澤,甚至情不自禁地揉了一下。
啧。
好漂亮。
好想拔一根。
“謝謝。”
她終究還是強行壓下拔對方頭發的沖動,翻來覆去賞了個夠,才依依不舍地将其還給蜜璃。
“不好意思,剛剛太過投入了——說起來,甘露寺小姐為什麼要向我道歉?就因為覺得自己奇怪?”
悄悄平複着“終于摸到了”的喜悅,飛鳥泉想起少女先前的話,視線沉靜地落回對方臉上。
“這并不是什麼需要道歉的事。你的發色很漂亮;吃得多說明你健康;力氣大也是好事。”
蜜璃看見飛鳥泉頓了頓,不知想到什麼,嘴角浮起柔和的笑容。
“我偏愛頭發鮮豔、吃得多、力氣大的人。“
她凝視着蜜璃,瞳孔裡原先冷冽的金色,如今暖得像秋陽下的銀杏。
“所以,不必道歉,甘露寺小姐。你所謂的‘奇怪’,我剛好都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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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甘露寺蜜璃就從街坊鄰裡茶餘飯後的閑聊裡,聽說了關于那位飛鳥女士的種種傳聞。
她起初并不知道他們談論的對象是飛鳥女士,隻聽說鎮上新搬來一位年輕的單身美人,老家貌似是東京那種大城市,姓名不祥、背景不祥,但十分有錢——她豪氣地買下了鎮上那座自帶道場的氣派宅府、以及周圍一大片林地,還是一次性全額付清。
聽聞這些,蜜璃也有些驚訝。
甘露寺家經營着鎮上最大的花店,雖沒有富貴到可以肆意鋪張浪費,但也算是頗為殷實,也經常會接待喜歡玩賞高檔花卉的客人;可即便是那些客人,大概也不能像這樣大手筆地購置房産。
想到這筆錢出自一位年紀輕輕的獨身女子,更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于是人們對她的背景衆說紛纭,有人說她是深藏不露的商賈,有人說她是城裡大戶人家的千金,來鄉下購房是為了避暑;更有甚者說她或許是某位達官顯貴的私生女,亦或是有錢夫家留下的遺孀……
某天,一位身着黑衣的年輕女性來到店裡,訂購一批用于布置的插花。
她登記購買人的姓氏與地址時,蜜璃詫異道:“‘飛鳥’……那座宅邸的主人,是飛鳥泉女士嗎?您是飛鳥女士的家人嗎?”
聽到自己叫出飛鳥女士的全名,對方貌似有些驚訝。
“不,我姓遠山,為鷹——呃,為飛鳥閣下工作。還請甘露寺小姐将我的名字一并記下——日後花卉交接的事宜,還麻煩您這邊直接與我溝通就好。我會再來拜訪的。”
飛鳥……‘閣下’?
蜜璃斟酌着這個稱呼,目送對方離開。
什麼樣的人會被稱為‘閣下’?
結過婚的人應該被稱為‘夫人’,商人再有地位也通常不會被稱作‘閣下’,千金也該被稱作‘小姐’才是……
不過,飛鳥女士既不像結過婚的樣子,也不像處事圓滑的商人,更不像富家小姐——蜜璃回憶起那天見面時對方的着裝,是非常利落的袴裝,毫無多餘的修飾,材質不是那種富人喜愛的昂貴綢緞,而是樸素厚實、頗為幹淨實用的布料,看上去像是經常要奔走在外一樣……
就這樣,蜜璃思考着,不禁愈發對飛鳥女士的身份感到好奇。
說來也巧,幾天後她便偶遇了飛鳥女士。那是黃昏時分,飛鳥女士站在路邊,正和什麼人講話。
其實,那天蜜璃率先注意到的不是飛鳥女士,而是她身邊的男性。
他身穿黑白條紋的羽織,下半張臉被繃帶包裹,脖子旁竟還盤着一條小白蛇。
蜜璃感到頗為神奇,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他半晌,随後才看見了站在他對面的飛鳥泉。
“飛鳥女士!”蜜璃出聲打招呼,看見那位男士跟着飛鳥女士轉過頭來,視線飛速朝她身上一瞥。
異色的眼睛嗎……?從來沒見過,好像有點帥氣!
走向飛鳥泉的同時,蜜璃依舊好奇地望着那雙眼睛,想看個仔細。可對方卻很快把視線移走,向飛鳥女士微微欠身,轉身離去。
他的羽織後擺好像正被什麼東西抵出弧度——
那是……刀嗎?
蜜璃還沒看清,飛鳥泉就完全轉向她,擋住了她的視線。
“真巧呢,甘露寺小姐。”她開口。
蜜璃這才發現,飛鳥女士的腰側貌似也有類似刀柄的物件。
注意到少女的視線,飛鳥泉将手收進羽織内裡,微微偏身,巧妙地将那件物什蓋住了。
“這麼晚出門,是有什麼急事嗎?”她問,“天快黑了。如果可能的話,還請盡早回家休息吧——如果不謹慎些的話,夜色可是會吃人的啊。”
直到一個禮拜後,蜜璃才終于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那晚,她第一次看見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