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如果你真的成為方奇先生所願的那種人，你就不會因為情緒的沖擊而中斷與阿爾貝加的談話。

但你不是。

即使你仍有一噸的疑問，你依然任由悲觀情緒淹沒了自己。甚至在某一瞬間，你幾乎想要抛下一切放棄自己。你不适應。你根本不能适應。你無法成為那些長輩所期望的樣子。那不是你。

你不夠理智，不夠謹慎。你隻是克裡汀。

你隻是沒用的克裡汀，沒法承擔起那些人的厚望。你也從不想擔起這份責任。你不是當年的一員，不能理解他們之間的羁絆，你沒有宏大的拯救世界的願望，你知道你的存在到底幾斤幾兩。

你不是聰明絕頂的科學家，不是精于政治權勢的野心家，不是勇敢無畏的先驅者。

你隻是一個普通人。

一個經曆戰争後的遺孤，一個隻想要過好自己日子的學生，一個因為自己的選擇而感到恐懼和退縮的年輕人。

這世上不缺乏橫空出世的天才，但你不是。你隻是一個因為血緣關系而被迫卷入這一切的倒黴蛋。

你或許曾經因為你敬佩的人對你的另眼相看而感到一絲不合時宜的竊喜。但現在你清楚的知道，這一切并非是因為你的存在，隻是你母親的故人在你身上尋找瑪麗安的影子，而你身上也确實帶着你母親故友的印記。

如果你不是瑪麗安的孩子，如果你真的隻是一個普通的學生。

你根本不會得到方奇先生的青眼，也不會讓法比安費盡心思地去教你，甚至——

埃裡奧·霍華德。

你的思緒因為他的名字而出現短暫停滞。

埃裡奧是否也知道這一切？

你們的相遇相知、你們的共同經曆，這一切也都是計劃中的一部分嗎？方奇先生授意埃裡奧做了很多你不知道的、他也不願意告訴你的事，埃裡奧護着你從湖面上撤離，但如果你不是你，你不是瑪麗安的孩子……

埃裡奧怎麼可能會喜歡你？

你忍不住蜷縮起雙腿，把自己團進餐椅柔軟的靠墊裡。

你忽然間發現，你所以為的、知道的、認識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假的。

都是假的！

你的眼淚奪眶而出。

在安靜的餐廳裡，隻有你哭泣的聲音回蕩。

失去母親的孩子失去了母親的愛，否定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法比安沉默地站在屋門外，他聽着你的哭聲安靜得像一尊雕塑。

“法比安先生。”路過的菲利斯面帶微笑地沖他打招呼。

法比安微微點頭。

這本該是個簡短的會面，但靠近屋門的菲利斯也同樣聽到了細微的哭聲，他很快辨認出那是屬于誰的聲音。

“……克裡汀？他怎麼了？”

菲利斯嘴上這樣問着，但實際上他已經伸手搭在了門把手上。

而這次法比安沒有阻止菲利斯進去。

出于某種隐秘的情緒，法比安認為現在的自己并沒有資格站在瑪麗安的孩子面前。畢竟，他才是那個真正奪走瑪麗安生命的劊子手。

于是菲利斯的皮靴底踏上了鋪在餐廳的絨毯。

聽到腳步聲時候的你已經來不及舒展身體像往常一樣坐直了，隻能把自己的臉胡亂在衣服上蹭一蹭，将通紅的眼睛垂下，避開來人的視線。

“克裡汀。”

你聽出這是菲利斯的聲音，把頭側向另一邊，問道：“你來做什麼？”

你控制着你的聲線不帶哭腔，但你不知道的是你面前衣服上的水漬出賣了你。菲利斯選擇了距離你幾個空位旁的餐椅坐下。

你沒聽到菲利斯的答話，索性也不去理他。少說話也好控制你哭過的腔調。你腦袋空空，什麼行動什麼友情什麼朋友都落不進你心裡，你承認自己有想要退縮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