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你忍不住看向菲利斯。
看到你眼淚汪汪的神情,菲利斯輕輕偏過眼神,不再盯着你的臉講話,他的眼睛一垂,目光落在已經吃幹淨的餐盤上說:“不過,我并不是你的同伴。”
菲利斯沒多說他和你的立場,他轉變了話風,揪住你說過的内容:“夢想,這種虛無的東西與你奉行的愛一樣不可靠。你想要的一切并不是通過退縮躲避離開就能獲得的。”
“你怨恨你的母親生下你卻又抛下你,将你卷進上一代人的恩怨裡,但你應該知道他們那時候的情形比現在壞多少倍——我并不是勸你放下對你的母親的情緒,我隻是覺得如果她真的不在意你,你的老師他們根本就不會知道你,一個身無長物的孩子死起來太容易了,畢竟沒人知道到底會不會赢。”
你可以将這些都當作是瑪麗安對你的利用,她沒有懷胎十月對你的愛護,但你也很難否認,這些東西在你幼年時期或許起到了保住你性命的作用。
因此你不由陷入沉默。
菲利斯沒有注意你的情緒變化,他接着把話題拉回去:“你想要的生活,或者說,你的夢想、你的願望,不可能在半空中建花園,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平穩的氣氛,但你應該知道,在我們仍然一無所知地待在學校時,我們尚且不知道也沒有面對現今的情形時,作為一個普通的學生都能嗅出空氣中不尋常的味道:如果這片大陸再次陷入不平穩的境地,沒人能過好自己的生活。”
“你應該慶幸,克裡汀,”菲利斯擡頭看着你:“你擁有的一切——不論是否屬于你心甘情願擁有的——讓你比其他人更有可能得到或者達成你想要的。”
“你可以哭,可以退縮,可以逃跑,但那也同樣意味着你将什麼都做不了。”菲利斯平靜地說:“你隻能看着你的朋友、你想要保護的人、你的愛人受苦而無能為力。”
“那會是你想要的嗎,克裡汀?”菲利斯問你。
而你呆呆地看着菲利斯,無比清楚地意識到一點:他真的已經變了。
菲利斯變得沉穩冷靜,你甚至從年輕的菲利斯身上看到了日後法比安和方奇先生的影子。
菲利斯現在的成熟或許就是他們想要你成為的樣子。你一直覺得他們對你的期待是可笑的不可能的,但現在真的有一個你熟悉的同齡人坐在你面前,甚至能反過來勸慰開解你。
你有些心酸又有些為菲利斯開心。同時,你再一次意識到了自己的無用。
不過這些情緒纏繞在一起,反而讓你的腦袋變得清明。
菲利斯和你的經曆太多相似,你們都是在一夜間不得不接受面目全非的生活。你很難不認為菲利斯沒有經曆過你現在所有的掙紮,但他現在已經能平靜地承受你的情緒:菲利斯已經找到了自洽的邏輯,即使他對你說他依然在适應這一切。
菲利斯對你說,如果拒絕一切,就是拒絕了自己原本可以掌握的力量,而那之後,降臨在所珍視的人的身上的一切苦難,你就會毫無辦法。
你對菲利斯說,你不擁有願意為了别人而付出一切的無私和偉大。但扪心自問,你很難對身邊的苦難視而不見。
菲利斯很了解你,或者說,菲利斯已經很了解自己了。
你們都有類似而不相同的柔軟心腸,他已接受和拿起他所擁有的、能擁有的,而你仍然在躊躇哭鬧,像孩子一樣指責别人不能給你答案、抱怨一切。
在你享受着别人庇護時,菲利斯已經扛起了自己的一部分甚至向你遞出過援手。
羞恥感和罪惡感逐漸冒上你的心頭。這時候你終于不能任由自己随着情緒做出任性的事。
你沒有開口回答菲利斯的問題,但你因為羞愧而逐漸漲紅的臉給出了你的态度。與此同時,你又忍不住遐想,菲利斯說過隻有你承擔起你該承擔的所有,你們的生活、大家的生活才有可能會回歸正軌,這是否也是他的心願?他正在借着對你說的話而隐晦向你表達他的願望?
菲利斯看着你的表情,恢複了有些冷漠的語調:“我對你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誤會我的立場依然如初。隻是你這個樣子,沒辦法談事。”
你的隐秘思考被毫不留情捅破,你的臉更燙了,和菲利斯這個家夥做朋友的時間太長,你的表情對他而言就像一張寫清楚心事的白紙。
“……我知道了。”你故作自然地用手背貼上臉頰,有些尴尬地降溫:“那你來找我是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