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都拒絕你了,你還跟他表白?”
“我這不是怕他以為我開玩笑,沒當真嘛,所以我給他辦了場聚會,給他增添點儀式感,這樣就能讓他覺得我對他是認真的。”
“你不怕他當衆拒絕你?”
Anja似是也沒想到這個可能,怔愣一瞬,随後展顔而笑,“拒絕就拒絕好了,誰還沒失敗過。”
方梨輕聲歎息,問她:“所以你這麼勸說我來的目的是什麼?”
“我跟他說過你也會來。”
她騙他這隻是普通校友聚會,又騙方梨也會在,這兩個之間,總不能都是騙人的把戲吧。
方梨:“所以我是工具人?”
就為了增添這場聚會的可信度?
Anja搖頭:“怎麼可能,你可是我與他未來的見證人。”
要說Anja為了這次表白下了多大的功夫,她基本把自己認識以及張遠文身邊的人皆喊了過來。她把他們喊過來可沒當作是道德綁架的工具。
早在将他們喊來時,Anja就已經與他們約定好,到時候她表白,誰都不能亂起哄。
聚會定在學校附近的Nine小酒館,私密性很好,預約好的包廂基本沒什麼人會來打攪。
包廂位于五樓,方梨她們到的時候,包廂早已熱鬧得如火如荼。
張遠坐在靠近門那邊的沙發上,見到方梨過來,給她騰出了位置,給她拿了被度數低的氣泡酒,笑着打趣:“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方梨接過,不好意思笑笑,“回去躺了一會兒,不小心睡着了。”
這算是解釋自己為什麼來遲的原因。
“作業挺忙?”
方梨搖頭,“作業少,但工程量大。”
兩人同在一個院系,但不歸屬一個導師,平時除了有事手機聯系,基本見不到面。
“那的确挺辛苦的。”
張遠文似是還想說什麼,唇角微張,剛要說出口,一道帶着電音的聲音砸入耳中。
“張遠文,要不要一起來唱一首?”Anja站在最中央位置,唱台要比地闆高出一截。綿長的電音震顫着耳膜,效果燈頻繁的切換着各種顔色,忽明忽暗的光束映射在她身上,而她的目光隻落在側邊沙發上的張遠文身上。
沉默注視幾秒,他拒絕:“不了,我不太會唱歌。”
這話在意料之中,Anja沒在意,自顧自坐在高腳凳上,右手撫着被器械支撐在唇邊的麥克風。
她穿一件黑色格子V領百皺裙,五官精緻漂亮,自帶混血的深邃感,微卷的栗色長發飄飄,坐落在光暈下,猶如天使降臨。
她聲線軟糯,卻又不顯得黏膩,清透而又幹淨,說起話來有種沁人心脾的舒服。
Anja沒與方梨說清楚什麼時候表白,她隻能不動聲色打量周圍人的态度,無波無瀾,沒什麼态度表明。
就在這時,方梨的手機響起來了,是方知惠打來的。
注意到台上唱着歌的Anja,她隻好與旁邊的張遠文說了一聲:“我出去接個電話。”
“好。”
方知惠打來電話倒沒什麼事,隻是出門在外這麼久,母親關心女兒最近近況。
她們沒聊太久,簡單閑聊幾句便挂斷了電話。
方梨沒急着回去,轉到微信看了眼陸聞舟的聊天框,依舊沒有任何回複。她下意識抿緊唇,指腹在屏幕上滑動着,因為時差與工作學習,他們從原本的頻繁聊天到如今一天聊不到幾句。
明明說好的過一兩個月就來找她,可如今呢?都将近五個月來了,人影沒看到半點就算了,現在連消息都不怎麼回了。
點開他的頭像,那是一張長着笑臉的小白雲,與她如今的頭像是一對。
陸聞舟是小白雲,她是一隻白色小熊抱着小白雲。
當時她找到這個頭像時,就希望陸聞舟像這頭像似的,多笑笑。
可如今盯着這張微紅着小臉的小白雲,她心底就莫名來了氣!
真想把這個當成陸聞舟,梆梆給他一拳!
真是氣死她了!
許是心裡被他激奮出怒火,方梨退出微信,點開通訊錄給他打電話。既然他不願意給她打,那她給他打好了。
聲音隔着手機透出來,沒幾秒便從原本的靜默變得滴滴響,她的心口像是瞬間被一隻手攥緊,心悸到幾乎窒息。
時間一分一毫過去,那頭也沒有要接的意思。
悸動的心慢慢沉寂下來,直到電話那頭傳來機械般的女聲:“你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方梨:“……”
本就糟糕的心情更不美妙了。
這男人,等她回去,絕對死定了!
方梨在包廂外消化情緒才慢悠悠朝包廂内走,對比于之前的熱鬧氛圍,這會倒安靜許多。
一整個包廂的同學都已走光了。
方梨還以為是自己走錯了包廂,剛要轉身離開,耳邊突然響起一道委屈呢喃的聲音,飄飄然,很是模糊。
她試探性朝裡邊走,很快便在沙發上發現早已喝醉熏的Anja,手裡還拎着酒瓶。
見到她,頃刻間便哭了起來,“梨…”
方梨走過去坐在她旁邊,Anja順勢倒在她身上,眼角早已哭紅,“梨…他說他不喜歡我…他拒絕我了…”
“真表白了?”
Anja委屈巴巴,“你怎麼…到現在還不信我…”
方梨搶過她手裡的酒,放在旁邊,扯過紙巾給她擦眼淚,“什麼時候的事?”
“就我唱完歌…表白,他拒絕了…”
一首歌本就沒多長,更何況她那個時候是聽到一半才出去打的電話。
想起原本一大波人,如今隻剩下她一人,又問:“他們都走了?”
Anja默默給自己擦着眼淚,“我怕我影響他們玩,就在旁邊包廂給他們重新開了一間,讓她們過去玩了。”
“就留你一個人在這?”
“我不想讓他們看到我哭。”
表白被拒,在這哭鼻子,這多沒面子啊…
方梨就知道會是如今場面,自她認識張遠文,就沒見他身邊出現過什麼暧昧的女孩子,甚至連女朋友都沒有。
在得知Anja喜歡張遠文,她本想勸說,但終究沒說什麼。
失戀什麼的,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又不能将她一個人丢在這裡,便問:“那你如今怎麼樣?我送你回去?”
Anja搖頭,眼眶中淚珠打轉,模樣看情況十分可憐,隻聽她帶着祈求的态度道:“梨,你可以陪我…喝酒嗎?我不開心。”
方梨眉梢微蹙,“喝酒?”
“我一個人喝酒太沒勁了。”
方梨氣笑:“你真想我倆露宿街頭?”
兩個女孩子喝酒,喝醉了誰送誰回去啊?
“我可以讓我哥送你回去。”Anja說,“他是這家小酒館的老闆,他有車的。”
見她如今失戀哭得稀裡嘩啦的份上,方梨歎息一聲,沒再拒絕,拿過開酒器将桌面兩瓶啤酒撬開,遞給她一瓶。
……
道路寬闊,兩旁飛馳而過的汽車被拉成了幻影,連街邊的常青樹都變得很模糊。
進入支幹道,車輛慢慢減緩速度,最後停下。
方梨拉開車門,看了眼旁邊早已昏睡過去的Anja,沖駕駛座的男人用英文道謝:“謝謝你送我回來。”
男人下了車,看了眼遠處靜谧的小路,又看向她,問:“挺晚了,要不要我送你上去。”
方梨搖頭,“不用了,謝謝你。”
她對他不熟悉,即便他是Anja的哥哥,她對他也不抱有任何信任。
沒有任何停留,她轉身離開。
陸聞舟知道她不喜歡特别寬大的房子,顯得很孤寂,所以在選定房子時,直接選了學校旁邊的高檔小區。
夜色漸濃,微風輕拂,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遠處的建築輪廓漸漸隐匿在觀賞樹後。
借着路邊燈光,方梨沒太急着回家,畢竟一回去也是她一個人待着。與其在家裡胡思亂想,倒不如在這安靜呆會兒。
她找了一處僻靜的小亭子坐下,趴在桌面上感受着石桌給她帶來的涼快。
不知是這處方地太過寂靜讓她身心放松,還是這段時間太過疲倦,她隻想安靜補覺。
渾渾噩噩間,耳邊自遠處而來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很輕,輕得令她聽不清他在說什麼,隻能在夢中看到他的唇瓣一翕一合。
世界仿佛靜了音,而她出現了幻聽。
明明沒聽清他在說什麼,卻好似又聽懂了。
方梨慢慢睜開眼,思緒還在混沌着,她盯着遠處被打光燈照亮的觀賞植被神遊。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由遠及近的交談聲在耳邊響起。方梨直起身朝聲音源頭看了一眼,是一對出門散步的老人。
奶奶似是行動不便,一手撐着拐杖,一手被爺爺攙扶着,慢悠悠朝她旁邊的小道走過。
各自遷就對方,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方梨盯着他們背影許久,直到消失在拐角。
她摸過旁邊的手機看了一眼,依舊沒有任何關于他的消息通知,這個時間段,國内已是早上十點了。之前不回消息還能理解那時是深夜。
可如今呢?
真是忙碌得連手機都不願意看一眼嗎?
還是說就隻是不想回她消息而已?
或者在她離開這段時間,他在國外遇到喜歡的姑娘了?所以連敷衍她都不願意了。
方梨盯着左手這枚鑽戒,當初陸聞舟給她戴上,她還驚呼尺寸剛剛好。可如今這枚尺寸剛剛好的鑽戒,這一刻猶如一個牢籠,隻将她一人套牢而已。
她坐了沒一會兒,便起身離開。
夜晚的溫度要涼快些,時有微風拂過,帶起絲絲涼意。
“汪汪——”
機靈的狗叫聲傳來。
她還沒看清,一隻毛絨絨白色小薩摩耶撲到了她腳邊,尾巴瘋狂搖擺,吐着舌頭,一雙黑亮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方梨吓了一跳,還以為它要來咬自己,下意識後退一步拉開距離。而它隻是乖乖趴在她褲腳邊,歪着圓乎乎的狗腦袋盯着她,乖的不得了。
她心髒一軟,剛蹲下,它便站起身蹲在她面前:“汪汪——”
看樣子是在同她打招呼。
方梨嘗試撫摸它,見它沒有抗拒才更為放肆摸着它毛絨絨的腦袋,左瞟右看尋找小狗主人,卻沒看到任何人影。
“你主人呢?”
“汪汪——”
看着它毛發噌亮,體格健碩,還不認生,看得出它被人養得很好。既然這麼用心在養,想必不是刻意丢棄的流浪狗,更像是自己偷跑出來的。
“知道你家住哪嗎?”
薩摩耶又叫了兩聲,随後将低聲的套狗繩另外一段叼起來遞到方梨面前。
“還挺乖。”
方梨接過,由着它給自己帶路。
走了一段路,她發現這條路十分熟悉,發覺同樣也是自己回家那條,原來這狗主人家跟自己居然在同一棟樓啊!
可走到拐角處,它卻突然停下,并朝前方輕吠一聲。
方梨狐疑盯着它,随後擡頭朝前看去,隻那一眼,整個人呆滞在原地。
陸聞舟一身黑色穿搭,慵懶散漫的眉眼間摻雜了些長途奔波的倦色。可在看向她時,微蹙的眉心舒展,連帶着神情也溫和了許多。
靜谧的氛圍,聽覺也就變得更為靈敏,她清晰聽到,耳邊傳來一陣沉穩腳步聲,越來越近,面孔也随之變得清晰起來。
空蕩的鵝卵石道路處,似有若無的傳來一股熟悉的薄荷清香味。
方梨直勾勾盯着他,胸腔下的心跳聲無端掀起浪潮。
直到那道清冷卻又帶着笑意的聲音從頭頂響起,“這麼久沒見,我還以為再次見面,你會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方梨低着頭沒說話,視線卻越來越模糊。
“騙子!”
陸聞舟笑意一斂,微涼的指尖摸過她的下颌,将她的臉擡高,“對不起,讓你等這麼久。”
“騙子。”
男人輕輕嗯了一聲,“騙子來找你了。”
他擡手摸她巴掌大的小臉,眼中笑意溫淡:“瘦了很多。”
“你說好的兩個月來找我。”本該做好一切防線的高牆,在他輕哄時盡數倒塌,委屈中帶着哭腔,“這都五個月過去了,你不過來…還不回我消息,也不接我電話…”
陸聞舟眉眼壓低,捧着她的臉的指腹擦拭過她的眼角,“我想給你個驚喜。”
卻沒想到弄巧成拙了。
“那你為什麼這麼久才來找我?”
方梨沒想着會從他口中知道什麼答案,他本就是報喜不報憂的性子,其實國内發生什麼,她都聽到一丁點邊角料消息。
隻不過他不說,那便是不想要她擔心。
陸聞舟頓了頓,傾下身子将人摟入懷中,捏着她的後頸安撫,“我…有點忙。”
“但已經解決了,就想來找你。”
見到她的那一刻,這半年來所有的汲汲營營,步步算計,仿佛都化作了飛灰,消失殆盡。
方梨回抱他,埋首在他懷中汲取他身上熟悉的氣息,“那你還走嗎?”
“不走,在這陪你到畢業。”
“說話算數。”
“算數。”
“早早。”陸聞舟眼睫低垂,翻轉右手手腕,盯着那道蜿蜒難看的疤痕,思緒難測,吻着她微紅的耳尖,輕聲道:“等你畢業後,我們就結婚吧。”
“好。”
為什麼要等到畢業後?
現在的我殘缺不全,配不上如此完美的你。
……
在那混亂不堪、黑暗的世界,隻有那一束光暈包裹着他最珍視的禮物。
她眼角下彎,唇角微揚,眼裡像是含着璀璨的光,笑意坦蕩而又直白,嗓音裡帶着一絲試探,“你好,我叫方梨,你叫什麼啊?”
暖色光線落下,映照在她溫柔的眸中。
他盯着她的眉眼,長睫微顫,“陸聞舟。”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