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喊來接替櫃台位置的小二後,店家将兩人引向樓上,口中不停介紹着自家特色。
“二位算來着了,我給二位帶的這間房啊,剛好能眺望到鏡陵門的那座牌樓。”
“嚯!您不知道,那光景……”
店家蓦地住了嘴,許是懸在空中的鏡湖破裂的時間過短,還未徹底反應過來,便依舊沿襲之前那套說順嘴的話術來待客。
現下自己推開窗戶,外面明晃晃的日頭就差要照到臉上了,也将店家略顯尴尬的面容徹底暴漏在兩人眼中。
很快,這抹尴尬便化成了怅然。
“你們不知道吧,這裡原本叫鏡湖城,就是因為城中這面湖。”
“我小的時候,湖邊草長莺飛,堤柳繞岸。”
“後來,都走啦,相熟的人沒幾個在這座城了,若不是父母年邁不得遠行,我也早走了。”
“現下好了,這面湖回來了,也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回來。”
店家假借擡手擦去窗框上的灰塵之時拂過眼眶,兩人皆當未曾看見,順着店家指引的方向眺望鏡湖。
恰逢春日,這鏡湖水落回到地面後,遠遠望去,竟有些安靜從容之意。
隻是許久不見日光的緣故,周遭圍繞的樹木都僅剩了些枯瘦枝幹。
店家也注意到了,‘嘿嘿’笑了兩聲,趕緊給自己找補:“等過段時間,客官再來看,保準讓二位見識到當年名譽天下的鏡湖。”
他排着胸脯打包票,聲調中藏着與有榮焉。
少涘想,這是他的家,也該是如此。
于是,彎起眉眼,向客棧老闆表達了善意。
理所當然的,這間所謂“最好景觀”的屋子便留給了少涘,店家引着阿牧向另一間屋子走去。
少涘坐在榻上發了會兒呆,随後起身朝着阿牧的屋子走去。
她推門進來時,發現少年正趴在窗台上眺望那面湖。
門扇老舊,發出的吱呀聲驚醒了阿牧。
“阿姐可發現,你沒有之前那麼……”
阿牧停頓了一瞬,像是想要扒拉出個不那麼刺耳的形容。
“那麼怕人了。”
少涘決定裝作聽不見,放過這個什麼都不記得的人,說不準是個文盲呢。
不過經阿牧這麼一提醒,她自己也隐有所感,剛才不論是在街上還是店内,自己都不再有那種見到許多人就想逃跑的念頭了。
許是見多不怪?
少涘摸了摸額頭上已經隐去形迹的‘封’,手剛點到額頭,那‘封’字蓦然一亮。
此時她腦海中思緒翻飛,亂哄哄的,一個也落不到實處。
看在外人眼中,就是少涘摸着額頭發起了呆。
她是被一道冰冷的觸感喚回神的,那抹冰冷還停留在自己額前——是阿牧。
阿牧此刻湊得極近,用指尖輕輕按壓‘封’字周圍的皮膚,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已然被他走了大半個字形。
少涘突然覺得,可能是自己點的字太小了。
“阿姐可有何不适?”
阿牧的氣息打到了少涘額頭上,她直截了當地後退一步,冷下面孔,向阿牧伸出手。
【鏡子給我】
語調也很冰冷。
阿牧的手還懸在空中,他看了少涘一眼,抿着嘴也後退半步,反手從袖口掏出那面銅鏡交到少涘手中。
少涘這才有閑心細細查看。
這面鏡子從外表來看,就是一枚普普通通,周遭嵌着銀絲的銅鏡。
要非說有什麼不同之處,或許就是這鏡面異常漆黑,不僅照不出人影,還會吞食周遭光線。
這鏡子觸手生涼,暗沉沉的,一團死氣。
少涘拿在手中看時,指尖被凍得通紅。
她忍不住換了隻手,正打算将指尖湊近嘴邊取暖時,一碗茶盞極其突兀地出現在餘光之中,碗盞上方蒸騰的熱氣緩緩升起。
少涘透過層層水霧,看了阿牧一眼,對方将舉起茶盞的手擡了擡,示意她接住。
短短一會兒的功夫,少涘另一隻手的指尖已經傳來受凍的尖刺感,她接了過來,将其攏在手心。
手上的鏡子已經被阿牧取走,少涘順勢将兩隻手都抵在杯壁上,汲取着溫度。
她眼神有些直愣,心内卻在盤算,現在兩件事擺在眼前,一是想辦法繼續尋找少皚和師姐;二是解決體内那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邪物。
孰輕孰重,一時還真說不好。
“依我看,這鏡子說不準和歲歲有那麼點聯系。”
阿牧将鏡子對準太陽,似乎在認真檢查,隻是這句剛說完便轉了話風:“阿姐想好下個地方去哪了嗎?”
【兩茫洲】
“為何?”
【給你治治腦子】
少涘扔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隻是未走兩步,身後便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
她轉身回看時,發現阿牧正躺在地上,空中還有一縷黑色煙霧尚在盤旋,那煙霧慢慢變幻成一座四面環水的島狀形态,停留了兩息,便揮散開來。
而原本在阿牧手中的鏡子,此刻卻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