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沒什麼大事,尊者丢了個藥人,這會兒正排查呢,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了。”
任老路過之時,弟子們皆笑臉相迎,招呼聲此起彼伏。
少涘想起師姐之前順嘴提過,便給阿牧使了個眼色。
“藥人?你們用人試藥?”
“對啊,不論如何,這藥還是進入人體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效用來。”
任老許是察覺出阿牧話頭不對,連忙解釋:“诶,可别瞎琢磨,我們這裡選藥人是極其嚴格的,首先要再三确保人家是自願。”
“其次,是要先有相應症狀才行。”
“在這之後,就算試藥,也是先在動物身上試出成藥,再制成溫和的藥效,隻是用人來檢驗最後一道關卡罷了。”
“不然你以為,我兩茫洲都避居島上了,怎麼還每日船來船往,人群絡繹不絕的。”
說罷,老人瞪了阿牧一眼,胡子又被掀起半個弧度,瞧着比在船邊時,要高上那麼少許。
少涘算是看出來了,這位老人家,性情頗似孩童,喜怒直來直去,甚是可愛。
四人接連拐過幾道街巷,人群聲逐漸遠離,慢慢的,路上僅剩他們一行人。
前面的任老突然轉過半個身子,看向少涘。
“小姑娘,你不妨說說。剛剛讓我兩茫洲的守門弟子意識飄忽的那一招叫什麼?”
少涘原本跟在阿牧身後,挎着師姐的肘彎,斂聲屏氣地聽前面二人對話,現下猝不及防被點名,擡頭的瞬間與任老眼神對接。
她微微眯了眯眼,内裡情緒一閃而過。
看到少涘悶不吭聲的作态,頗有些婉拒的意思在裡頭,任老的胡子又飄起來了。
“你這小姑娘,可不地道,老夫都幫你進來了。”
少涘将下巴揚起一個微妙的角度,她覺得,憑自己也是可以過去的。
殊不知看到少涘神情的任老卻‘嗤’地一聲。
“你們不知道,那什麼信箋啊,都不重要,重點在那個盆上,若有人提前知會好要來,是由我們這些老家夥從内上報的,你們手中拿的啊”
“哈哈,根本就是個幌子。”
任老捋着花白的胡須,自得之色爬上面龐。
少涘眼神微動,瞥向阿牧。
阿牧束手對着老人半鞠一躬。
“原來如此,受教了,多謝任老出手相助。隻是不知您是如何确定,是我阿姐出的手。”
“這人啊,有三道魂在外,一頭頂,二兩肩,老夫最拿得出手的,便是這雙眼。”
任老雙指在眼旁虛晃而過,湊向三人,壓低嗓子悄聲說道:“能看得見魂。”
尾端的‘魂’字被他拖長了聲調,聽上去像是落葉逐漸向上盤旋,飄浮在空中似的,配上突然吹來海風,吹得少涘脊背一涼。
“那兩人的魂,都牽了根繩子,另一端就攥在這小姑娘手中。”
那雙皺紋遍布,叢生斑點的手晃蕩着,隔空點到少涘身上。
氣氛頓時有些凝滞。
但很快,就打破了僵局。
任老再次‘哈哈’一笑,将手收回,重新捋了捋那把胡子。
“不說也無妨,老夫隻是一問,更好奇的,是你們倆這病情該如何診治。”
說話間,四人已經來到一間獨立的小院門口,任老推開院門,一路走進屋中,示意三人随意落座。
“你們稍作休息,我得先去趟丹藥房,”
随後自己頭也不回的朝院外的來處走去,還順手帶上了院門。
少涘望着任老的背影陷入沉思,她自己從來不知,用言靈控制人的時候會有任老所說的‘繩子’。
難不成,是自己道行不夠深?
就在少涘思考之際,她感覺自己的肩頭被戳了戳,下意識以為是阿牧,便沒有理會。
手指的主人見少涘沒有反應,便按向少涘肩頭,徑直将人轉過身來,面朝自己。
少涘思緒被打斷,頓時火氣上湧,但随着肩上的力道消失,看到動手的是師姐時,緊皺起的眉頭瞬間松開。
糟糕,她忘記自己為了以防萬一,還給師姐貼了張噤聲符。
少涘想找救援時,卻發現阿牧早早地去向一邊,假裝觀察任老放在桌案上的手冊,半點兒也沒有回頭的意思。
她隻好選擇自己平息師姐的怨氣。
少涘不會那些撒嬌的小伎倆。
這與她在日雨山時對自己的定位有關。
少涘自覺,三人中,她是當大王的那個。
所以通常自己即使做了錯事,也是反思過後乖乖巧巧站在一旁,奉上杯茶便能息事甯人的程度。
現下也是如此,她将師姐帶到桌邊,拎起茶壺滿上一杯,端至師姐手邊才敢撕下那張符咒。
本也就不是什麼大事,少鹿未曾生氣。
憋上一路而已,死不了人。
是以她隻瞪了少涘一眼便接過茶杯。
突然間變故橫生,不知從哪兒冒出個披頭散發,跛了腳的人,撲向少鹿,一把掀翻了她手中的茶杯。
茶水撲濕了少鹿的衣服下擺。
兩人剛站起身,院落便傳來門扇開阖的聲音。
面面相觑中,任老推門走了進來。
“都站着幹什麼,坐啊。”
他看了在場的三人一眼,有些驚奇。
“膽子這麼大的娃娃怎麼到了我這兒這麼拘謹。快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