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涘。
【沒有不開心。】
女童再次抿了嘴角,直勾勾的盯着紙張上那兩個字一動不動,隻是剛才在院中還是冷漠帶着打量的視線,現下卻帶上了些賭氣的意味。
【果然是騙子。】
“咱們師門一脈相承都跟着師祖姓,現如今我給你取名少涘可好?”
那人抖了抖手腕,将已經完全幹涸的墨字放在桌上,伸指一點,字迹憑空從紙上剝離開來,漂浮到了女童面前。
“喜不喜歡,不喜歡的話一會兒再要改可就來不及了。”
墨迹在女童眼前微微抖動,似乎随時要沖破空氣向她奔襲而來。
女童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半晌卻不見有任何動靜,字迹依舊漂浮,蹲下的人仍舊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喜歡。”
女童抿了唇,輕聲吐出氣音來,較剛才那副初學的樣子來已然好上許多。
她話音剛落,那兩個墨字漂浮到了衣角處,上下翻飛一陣後,給自己找了個妥貼的位置寄居下來。
女童身上裹着的狐皮輕裘下原本的錦衣繡緞眨眼間便幻化成了與面前人同樣的衣料樣式。
女童伸出手摸了摸。
松綠色,她喜歡。
“走吧,與你親眷道個别,以後你就是我門下弟子了。”
那雙幹燥溫暖的手再次伸到面前,女童定定的看了兩眼,将手遞了上去。
她知道這人,之前父親母親和自己将此事細細的掰碎了講給自己聽過。
身處皇室,卻生來帶着言出法随這一本事,可不是什麼好預兆。
父母将自己關在府内半年,每日唉聲歎氣。
少涘望着兩人屋裡晝夜不息的燭火,都會沉默着走回小院,将自己獨自鎖在屋内,陪着遙遙相對的父母一起沉默。
終于有一天,府門開啟。
一同傳出去的,是懷王府郡主阿涘的死訊。
請來渡魂的,是遠近聞名的仙人。
這是父母親給自己選的生路。
這位日雨山的仙人,傳來的信箋上說,她以蒼生為己任,鎮守一方百姓,保其不受邪魔侵擾。
“我叫少皚,不用叫我師父,就叫少皚,你呢,我該叫你什麼?”
往院外走的途中,女童聽到頭頂傳來女子的聲音,如山間白雪,清冽透徹。
“少涘,我叫……少涘。”
少涘抿了唇,堅定的說道。
那年,永安八年,冬日漫雪,行人寂寥。
拜别雙親後,少涘一晃神已身至山間,此處蟲鳥齊鳴,安靜祥和,并無半點冬日景象。
少涘蹲下身去逗弄面前沉睡的狸貓,換來一掌肉墊。
“說說看,想學什麼。”少皚解下少涘身上的狐裘,搭在臂上,引着她往山腰的竹舍走去,所過之處盡是春日生機。
走了半晌也不聞另一個人搭言,少皚有些好笑,擡手将女童引至半空:“你怕什麼,我能當你師父必然有能壓得住你的本事,若無此法,那也是我活該,不幹你的事。”
少皚說得坦蕩,卻不料身邊半空中的少涘耷拉着腦袋,心内碎碎念。
【好吵】
少皚腳步一頓。
少涘半點也沒察覺,繼續垂頭喪氣。
【好想一個人】
“為什麼要一個人?是怕你的話應驗到我身上?”
少皚就這麼牽帶着少涘一路向前。“不用擔心,隻管開口說話就是。”
“你能聽到?”
半空中的少涘如遭雷擊,大大的眼睛寫滿了不敢置信。
“時靈時不靈吧。”少皚好似想到了什麼,輕聲“啧”了一下。
在将人帶到竹舍後,少皚再次開口,“想學什麼?”
【沒有什麼想學的,先将我的口封了吧。】
仗着少皚本事大,少涘幹脆閉口不言,直直的盯着對方在心内答道,表情和語氣都帶了些出身大家小姐式理直氣壯的指使。
少皚也不言語,兩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這次誰都沒有服軟。
對峙了半晌,少皚意識到這也是個犟脾氣,就将剛剛的話一字一頓重複了一遍:“時靈時不靈。”
【平了,你也敗給我一次。】
少涘垂下眼眸,整個身體松垮下來,似乎是吐出了口氣。
“學什麼都行,能否請你先将我的口封了?”
少涘依舊低垂着眼眸,與日後相伴的地磚挨個兒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