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自己要撐住,至少要撐到能出去,再告訴爹娘,這家人已經與外面的将士勾連,不可信。
她揣着這種心态,等啊等,終于等到了房門的開啟。
門外的夫君端着一碗肉湯,也不進門,隻将手連同那碗肉湯一齊遞進來。
“喝了它,就讓你出去。”
為了見爹娘,哪怕是毒藥,她都願意喝。
她願意的。
直到看到會客廳處,一口大鍋旁喝得醉醺醺的那些城中有名望的家族衆人。
以及鍋旁,零星幾根沾着血的白骨。
她往出爬時,路過那口鍋停頓了一瞬,但她太想見爹娘了,就沒有去管心頭的異樣,莫名其妙就紅了的鼻子,以及身後衆人的恥笑。
她終于爬出了這座困住了她的宅院。
兩條街的距離,街邊的人寥寥無幾,更遑論有人能認得出她。
但她終于爬到家時,母親就躺在門檻上,她探了鼻息,咬着牙将母親拖進院内,開始找父親。
父親呢?
她找不到。
當她将宅院裡裡外外爬過一遍,再回到前廳時,她前不久還喜笑顔開,牽過自己同心結的好夫君就站在母親的屍首旁邊,一臉躊躇。
“抱歉,我…我隻想要你活下來。其餘事,我爹娘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好一個身不由己,她當場就笑了,在那個男人轉身離開之時,她撐着已經還未接好的腿骨,用一旁靠在牆上的門栓狠狠敲在他的後腦。
看着地面上的鮮血逐漸擴大,她感受到了快樂。
當金光擴散到一定程度時,開始往回收攏。
在所有的蕩出的圓形重新回歸到女子眉心時,她猙獰的面容恢複了平靜。
少涘想,她應當是正常了。
那就好,可以溝通就好。
“城外那些百姓是怎麼回事?”
女子看向少涘,微微一笑:“叫我懷靈吧。”
“我沒有對百姓下手,所有被詛咒的人都是他們應得的,當初做了什麼事,也該知道終有一日會報應回自身。”
少涘見她義正言辭,滿臉‘說了沒做就是沒做過’的表情,隻好向她伸出手:“走吧,既然你沒做過,那就讓你見識見識。”
她打算帶着懷靈親自去看看,那些她口中的無辜百姓到底受了她多少折磨。
兩人向大門口走去,路過邵鹿與阿牧二人時,他們堅持要跟上來,少涘也無法,隻好挨個兒攙起來,随後放慢腳步,拖着三個病号向外晃蕩。
快要走至前院時,少涘突然想起一事。
“對了,你剛剛說的肉湯,是什麼意思?”
剛剛面前女子說的颠三不着兩的言語中,有一段極為突兀,這樣想着,她便順口問了出來。
正在跟着她往出走的女子頓時定住腳步,身後跟着的邵鹿與阿牧兩人瞬間警惕起來,因為從背影看,那女子正在門前懸挂的燭火之下,幽幽的往外散發着霧氣。
少涘倒是毫不在意,隻要知道了她身上散發的詛咒根本是來源于自己的力量,那麼就算女子失控,自己也能控制得住。
好在女子并沒有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她隻是站了一會,就擡頭看向少涘。
灰色的漩渦又在她眼下凝結。
“妹妹,你不知道嗎?”
“自你離開之後,他們日也打聽,夜也打聽,統統都在找你。”
“發現你真的不見了之後,他們就說,父親身為天潢貴胄,加之能生出身帶祥瑞的女兒,那想必本身就是個有靈力的。”
“割肉烹食,以骨煮湯。”
懷靈沒有撒謊,在少涘出生的這個世界中,她看到的景象就是如此。
雖不知為何,這裡的爹娘隻有妹妹一個孩子,但過程總歸是殊途同歸的,都是一樣的慘狀。
隻不過這一次,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懷靈眼皮子地下,頭一次叫她看到了爹娘當年經受的所有事情。
她看向少涘,幽幽說道:“這是上好的宴席啊,妹妹,他們給這宴席還起了個名字。”
“叫‘懷壽宴’。”
夜晚間的風甚是厲害,少涘站在穿堂的門口,猝不及防被凍得一激靈。
什麼意思?
身後跟着的兩人腦筋也有些轉不過彎來。
待想通關節後,邵鹿頓時暴怒。
“他們是人還是畜生!怎麼能這樣做!咳咳咳”
這一口氣提得她剛才在封印裡和懷靈打鬥時,受的傷痛再次複發,捂着胸口咳嗽起來。
“走吧。”
少涘覺得現在說什麼都不對,隻好憋出一句話,帶頭向門口走去,隻是腳步不見剛才的輕松,一步一印,恰如她現在的心緒。
當大門被啟開一條縫,懷靈從門縫中看到外面長棚裡,門口擔架上擡着昏迷不醒的人都是那些之後,她驟然失色,朝着少涘急切的解釋道:“不,這不可能,我的詛咒隻下給了那些喝過懷壽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