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無看着他們的親昵,更覺自己是個外人,他突然開始瘋癫大笑。
“為何總是如此?”姜無怒道:“為何不論是誰,都這麼親近你,喜歡你?!”
姜合見他瞪着自己,疑惑地看着他。
“小孩子是,宮女太監是,天下人是,父皇亦是!”姜無嘶吼着,“就因為你是司空絮的兒子嗎?!”
“姜無!”皇帝大喝一聲,道:“你謀反在前,關旁人何事?!”
姜無踉踉跄跄起身,怡貴妃剛忙拉住他搖晃的身子道:“丁言,别再說了!”
“怕什麼呢?總歸死到臨頭了,我還怕什麼!”
“我看你還能說什麼!”崇明皇帝道。
姜無站在原處,同樣怒道:“父皇想聽什麼!您想聽我跪地求饒,大聲追悔嗎?!”
崇明皇帝不言,姜無道:“我偏不!從小到大,父皇就偏愛姜合,無論我怎麼做,始終得不到一句誇獎,父皇,為何?”
“就因為我的母後不是您最寵愛的人嗎?!”
“丁言,别說了……”怡貴妃哭道。
“您是皇帝,您哪有那麼多兒子,那麼多妃子,為何人人都能得到您的誇贊,唯獨我不能!”
崇明皇帝從來都不是大任落他身的嚴苛鞭策,而是從内心裡的不喜歡,因為不喜歡,所以嚴厲對待,不留一絲情面。
“為何我從小不能做喜愛的事,為何我要處處看人臉色,為何我娶妻都是我不愛的女人,為何我明明是太子了,卻絲毫不覺尊貴!”
“我那麼努力,為您做下地獄的事,為您鏟除異己,您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為何我那麼聽話,卻還要被您禁足,被宮中人取笑!”
“父皇,究竟是為何啊?”
崇明皇帝陰沉着臉道:“好高骛遠,觊觎不可得之物,急功近利,心比天高。你這性子,無論如何磨練也終是塊石頭!”
姜無連連點頭道:“我是石頭,姜合是金子嗎?!他既是金子,你為何不讓他做太子啊?因為司空絮死了,您怕姜合得位歡喜過頭,忘了自己的母後嗎?!”
崇明皇帝再忍不住,怒喝道:“放肆!誰準你時刻把慧和皇後的名諱挂嘴上的!”
“嗤……”
姜合一臉平靜地看着這場鬧劇,連章暮的手何時放在他肩上都沒感覺到。
“我就要說!我聽話聽夠了!你現下讓我做什麼,我偏不做,我偏要說,哈哈哈哈哈,您生氣了嗎?!”姜離大笑起來。
姜離實在沉不住氣,輕聲喚道:“二哥,您别再惹父皇生氣了……”
“是啊殿下,您好生認個罪吧。”
“是啊,您是太子,父皇最疼的還是您啊……”
衆人七嘴八舌開始勸,皇帝怒道:”都住嘴,我看這孽畜還能說些什麼!”
姜無如他所願,往前緩緩走着,張口細數道:“您才是天下最虛僞之人!您人面獸心,心胸狹隘,自私自利,頑固不化,自以為是,行同狗彘!你不配做皇帝!”
姜無走到案前,俯身問道:“嗤,您生氣了嗎?我隻是在說實話啊。”
章暮上前推開姜無,半擋住皇帝。
“丁言,母後求你了,别再說了……”怡貴妃往前爬了兩步,還在試圖阻止他胡言。
姜無回頭看她一眼,轉頭道:“我母子二人為您做那事的時候,您如何重用,如何将好聽話說盡,如今事過已久,便都忘了嗎?父皇。”
姜合攥緊了拳頭,姜無口中所說的那事,應當就是董不生獄中所言之事。如此大庭廣衆,肆無忌憚地反複提起,當真是做得坦蕩。
“哥哥……”姜政感受到了他緊張的情緒,傾身喚道:“你怎的了?”
姜合松開手,俯身道:“無事,你乖。”
姜政乖巧的點了點頭。
崇明皇帝眯起了眼,怡貴妃臉上驚懼色起,姜無膽敢把此事挂在嘴上,現下情景,便是在威脅皇帝。
衆人不知那事是何事,隻覺得崇明皇帝周圍氣息驟變,整個勤政殿如臨冰窖。
跪地一片,姜合也抱着姜政道:“父皇息怒。”
“陛下息怒!”
姜無還在瘋癫大笑,随後口中亂語。
“您不仁不義,為父不慈,為夫冷漠,殘害手足,金玉其外!你……”姜無話頭停頓了一下,随後迅速伸手抽出崇明皇帝放在案桌下的劍,往前捅去,“去死吧!”
衆人聽見抽劍聲一驚,擡頭看去,隻見章暮擋在皇帝面前,被太子的劍刺穿了腰側,姜無一擊不成,抽出劍,血液争先恐後地從章暮的身體流出。
“轉玉!”
姜合眼中驚色起,起身跑到二人之間,一掌拍在姜無的斷臂,接住了章暮。
“轉玉,你怎麼樣?!”
章暮沒有傷到内裡,隻是刀口有些疼,他想起姜合方才在外的冷淡樣子,撇眉道:“懷珺,疼。”
血液染紅了姜無的眼,他拿着劍呆愣在原處。随後又提起手腕,劍尖指着皇帝。
姜合按住他的傷口,擡頭看向崇明皇帝,崇明皇帝眼見姜無越來越瘋癫,朝外吼道:“來人!”
司空允和章亭峥忙不疊跑進來,按住了愈再次出劍的姜無。
崇明皇帝沒管章暮,拎起劍走向姜無,姜無還在掙紮,崇明皇帝站在他面前道:“朕是天子,你是朕的兒子,朕寄予厚望的太子。可你謀逆反叛在前,出言不遜在後。”
崇明皇帝一劍刺出,把姜無耷拉在一邊的斷臂砍掉了。
“啊——”姜無慘叫一聲。
驚呼抽氣聲起,崇明皇帝道:“朕甚覺難過,今日朕留你性命,你日後便去律子館,終生不得出!”
姜無恐懼地瞪大了雙眼,吼道:“你還不如殺了我!”
律子館,乃是先帝時期所設。那時因皇子諸多且多有異心,先帝深惡痛絕,專為篡位不成的皇子打造。館内如宮中般華麗,隻是進去之人,不過半年,便會殘廢瘋癫不成型。
流水的刑具一日一套,所用吃食全是同謀之人的血肉,伺候之人皆是殺人不眨眼的強悍宮人,求生不得,求死亦不能。所以那時謀逆反叛之人敗後甯願自刎,亦不願活命。
律子館多年不用,今朝更是從未開啟,現下因為他,崇明皇帝重新打開,亦可知他有多恨!
“陛下,求陛下饒命,求陛下饒命啊。”怡貴妃扶着姜無,大聲嘶吼着:“陛下,求您看在多年情分上,饒我們的兒子一命吧!”
崇明皇帝冷漠的看他一眼,随後扔掉劍,走到座上開始下诏。
“傳朕旨意,自今日起,太子貶為庶人,入律子館,終生不得出。怡貴妃,于太子教導無方,于貴妃百無一用,于六宮無甚貢獻,着降為答應,打入冷宮,此生不得出,鳳印冊寶即刻收回。”
回天乏力,怡貴妃哭幹了眼,隻得磕頭認下。
“葉雲山,削官去職,九族之内貶為庶人,三代不得入朝為官,審問過後,十五日于太平大街,當衆斬首其家族長輩,其餘謀逆之人同罪論處!青州兵權暫時收回,萬白仗殺!”
崇明皇帝閉了閉眼道:“允之,此事交由你與你大哥辦,去吧。”
“是!”
“帶走。”
太子與怡貴妃被人拖下去,勤政殿的叫喊聲逐漸遠去,皇子公主皆在大熱天出了一身冷汗。
“去傳太醫。”崇明皇帝道:“懷珺,扶轉玉去偏殿暫歇。”
雖說沒傷到要害,到底也是在身上開了口子,過去這許久,章暮血流不斷,臉色十分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