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合垂下眼眸,遮去眼中痕迹,應了聲,随後章亭峥與他一起扶着章暮往偏殿走去。
殺完雞,崇明皇帝開始儆猴了。
“朕雖不及先帝多子多福,卻也有皇子公主十六人,這些年兄友弟恭,和睦相處,卻不料朕最看重的太子最先對朕不滿。”崇明皇帝熱淚含眼眶,長歎一聲道:“朕心甚寒啊。”
崇明皇帝在司空絮薨逝後,就早早地将幾個野心勃勃與無用的皇子派去了封地,這些年他們也隻在皇帝召見時回京,有些人甚至今日是自去封地後第一次見皇帝。他們許久不曾參與宮事,今日一來便見此景象,實在瘆人。
宮中幾人率先跪下,姜離道:“父皇息怒,太子……二哥也許是一時鬼迷心竅罷了。”
“是啊,父皇息怒。”
崇明皇帝看着他這些孩子,心中無限悲涼。
“起。”崇明皇帝道:“想必你們來前已經處理好封地事宜了吧?”
“是。”
“既如此,懷珺與轉玉即将大婚,你們便在京中等他二人婚後再啟程回去吧。”
衆人道:“是,兒臣遵旨。”
又是要戰戰兢兢一月,衆人心中苦不堪言。
偏殿内,客衣與衆人站在門外等太醫,姜合扶着章暮躺在床上,手按着他的傷口。
“去将蘿依叫來,要快。”姜合急道。
“是。”章亭峥連忙跑出去。
屋内剩下二人,姜合急紅了眼。手下傷口不斷流血,從指縫中滑落,章暮半邊衣服上還覆着黑甲,姜合讓客衣進來按着傷口,自己動手給他脫衣。
章暮一直看着他未語,見他實在小心才笑道:“懷珺,我無事。”
姜合不理他,手輕柔地把他的甲解下,衣服撕開傷口露出,并不似想象般嚴重。有護甲擋着,因着離得近,姜無也并未使出全力,因此劍隻刺傷了腰側,沒穿透後腰。
姜合稍稍松了口氣,眼見傷口還在出血,他轉身去淨手拿濕巾帕。
還未走出一步,袖子便被人拽住了。
“懷珺。”章暮見他真的不理自己,急道。
姜合不舍拉開章暮的手,隻得轉身看去。那人臉上一臉着急委屈,身上還流着血,姜合閉了閉眼,口中話呼之欲出。
若他就是姜無口中所言之人,若他對你父母恨之入骨,甚至不惜死後刨骨化灰,若他毫不留情地将養大你的娘娘活活燒死,若你今日處境都是他造成的,甚至他還想要你性命,你還會義無反顧地替他擋劍嗎?!
所有憤怒之語,都被那雙等着原諒的,清澈幹淨的眼睛沖散了。
笨蛋。
他臉色變化,章暮看在眼中,他喚道:“懷珺。”
袖子被更緊的拽了拽。
姜合壓下心中怒火,斜眼看他:“嗯。”
章暮見他出聲,得寸進尺道:“我疼。”
姜合被他扯地坐回了床上,口中責怪道:“疼還上前去!”
章暮挑挑眉,解釋道:“殿中人手無寸鐵,若你被姜無傷到了,那該如何是好,你坐的那麼近。懷珺,别跟我生氣了,我真的疼。”
姜合撫過他腰側的血迹,并未回答。
蘿依本就在宮門口,這會兒急忙地随着章亭峥進來了,章亭峥聽見章暮的軟語,心中驚悚。
這還是在邊北草場上,渾身傷口與金察人大戰三百回合,威風凜凜的大将軍嗎?
算了,這幾年,早就都習慣了,以後成婚,自家侯爺怕是更甚!
姜合道:“他被劍傷了,你快來看看。”
“是。”蘿依提着藥箱,手腳麻利地把傷口包好了。
殿中都是親近之人,蘿依問道:“發生何事了?殿下可還頭痛嗎?”
被章暮這麼一吓,姜合自身的病早就被扔到一邊去了,急出的一身汗蒸散了些許病氣。
“無事,慎言,回去再說。”姜合道。
話音剛落,殿外傳來了皇帝和襄妃的聲音,其中還伴随着姜政哒哒哒的小腳步聲。
三人進門來,章暮起身想行禮,崇明皇帝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不必,你躺着吧。”崇明皇帝道:“太醫如何說?”
太醫至今未到,蘿依上前道:“回陛下,侯爺被劍刺傷了腰側,隻差半分便傷到髒器了。現下奴婢已将傷口包好,養上些日子便好了。”
崇明皇帝認得她,眼中露出些贊許之情,“好,朕一會兒讓人送些珍稀藥材,你緊着轉玉用。”
“是。”
姜合道:“多謝父皇。”
“多謝陛下。”
崇明皇帝看着二人,道:“今日之事,多虧轉玉了。”
章暮道:“臣不敢當,陛下洪福齊天,自有神明庇佑。”
崇明皇帝道:“你與神明,朕更信你。”
章暮微不可察地撇了下眉,随後道:“多謝陛下誇贊,臣不敢當。”
“罷,你歇着吧。”
姜政趴在章暮床邊,将手中糖果放在床邊推了推,道:“吃……不疼……”
衆人笑,章暮道:“多謝十六殿下關心,臣無事。”
姜政聽不懂這些話,瞪着大眼看着他。章暮笑了下,伸手拿過了那顆糖果。
“太子事未了,朕先回朝。”崇明皇帝道:“轉玉,你好生歇着吧。”
“是。”
三人走後,姜合才放松些許,章暮眯了眯眼,伸手拽姜合。
“懷珺,疼。”
姜合轉頭道:“還疼?”
“疼。”
姜合與他對視,章暮心虛道:“也不是很疼了,就是難受。懷珺,你陪陪我。”
姜合坐在床邊,許久後道:“太子謀反事了,你猜下一個是誰。”
“什麼?”章暮一時聽不懂他所言,問道:“懷珺,你怎麼了?”
姜合苦笑一聲,低頭搖了搖頭,給他拉了下被子道:“無事,你睡會吧,一會兒回府。”
章暮自然不信,卻也沒問什麼,他捏緊了姜合的手腕,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