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王、白二人便不再多言,退到了街邊目送這群人離開。
“哥哥,今晚可得找個好點的客棧,床要軟,還要能洗澡。” 久未發聲的白赫蘭說。
“今晚上睡野地,想洗澡去河裡。”
夜晚起了風,遮了半個月亮。
小鎮唯一的大宅子嚴嚴實實地包在氣派的圍牆中,門廊屋檐下,明亮的燈籠左右擺動。
王幼安帶着白赫蘭剛轉過街口,迎面就有個人影快跑而來,看到這邊有人,急刹腳步,想從旁邊小巷突圍。
“站住!”王幼安說。
那人一停頓,又聽黑暗裡的人壓低聲音:“這邊。”
那人聽出是誰了,幾乎沒有猶豫地快速跟上,三人出了巷子,一輛雙轅馬車停在路邊。都跳上去後,白發的那個人一抖缰繩,馬車向村外駛去。
行出幾裡後車速慢下來,白赫蘭讓出了駕駛位,給剛救來的小子指了方向,到車廂睡覺去了。
“我姓李,原來在關内和養母賣雜碎為生,外号就叫雜碎李,後來追着仇人出了關,幾番流落,才到了這番國……”
年輕人沒說自己名字,王幼安也沒問,隻在白赫蘭身邊靜靜坐着,捎帶着聽他傾訴。
可這人話到了嘴邊卻不想讓它出口了,畢竟重提往事的勇氣并不是誰都有,更甚者還會把某一塊心田荒廢乃至遺忘掉,再也不敢讓神魂履足,隻因那裡面盡是悔和痛。
雜碎李:“現在這邊的事了了,到了邊關地界,我就去軍營報名——其實我是大權人。”
“嗯,你這個買賣的确不旺,當兵也好。”
“你就不問問我惹了什麼事?還敢讓我坐你的馬車?”
“哼…” 王幼安好笑地發了一個音。
“我鼻子很靈的,你這沖天的血氣早做了說明。”
小李急忙嗅了嗅自己衣袖,血迹的确有不少,但是早被夜風吹散了味。
他剛放松了一點,又聽身後的人道:“我還能聞出是幾個人的血。”
“!!”小李驚詫轉頭。
王幼安涼涼一笑:“好好趕車。”
一晚上馬兒沒歇腳,趕車的小李還處于亢奮中,絲毫不覺累。待白赫蘭睡醒,紅日已從地平線蹦出,照着這一馬平川,陽關大道。
小李此刻的的心情當真是無以言表,擎着鞭子仰頭迎着刺目的光給自己謀劃未來,期間還流下淚來。
為表對王、白二人的謝意,小李主動包攬了炊事和趕車的活計,這讓兩個懶漢公子哥非常滿意。
這一日接近午間,三人仍驅車駛在荒涼古道上,日懸中天,連月的幹旱耗盡了地表最後一絲水汽,車輪後煙塵滾滾,路面礫石遍布,坑窪難行,颠得人随時散架。但幾十裡路見不到一棵樹,在這毒日下,誰也不想棄車下去走兩步。
他們所處陸塊的腹地,晝夜溫度兩個極端,白赫蘭晚上冷得牙打顫,此時又汗濕重衣。正拿着淡泥綠灑金折扇給自己降溫,臉上已失去表情。
“還端着呢?你看人小李早脫光了。”王幼安笑他。
駕車的小李光着膀子,粗布的褲腿也卷到膝蓋以上,整個人曬得油亮像一條黑泥鳅,聞言回首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
“行了,牙口真好。”
小李又笑了笑,就當王幼安誇他。
白赫蘭:“前面是什麼?站起來瞭一下。”
大家都看到古道延伸至天邊處,似乎有一座黑壓壓的城池。但是誰也沒抱希望會見到一所充滿生活氣息的熱鬧城市,因為這條模糊難辨的殘破官路已說明有很多年無人踏足這邊野荒城了。
白赫蘭:“說起來,這一上午都沒遇到人,心裡有點怕怕的。”
“白兄,在這種地方突然遇到個人,才害怕呢吧?” 小李很少接話,但也有忍不住的時候。
“你腦袋中裝的地圖上沒有關于這個地方的标注?” 王幼安問白赫蘭。
很顯然,地圖上确實沒有。白赫蘭站在車轅上遠眺前方,在評估危險。
“或者我們繞過這裡?”他說。
一語未畢,那車卻“咯噔”一下陷深坑裡動不了了。小李抽了兩鞭,但無濟于事,馬兒拼全力把轱辘拉起來一點,又很快倒回原處。
“猜拳,輸了的推車。” 白赫蘭說。
王幼安拒絕,——他這是想蒙人家小李。且小李一個人肯定無法把這沉重的馬車從陷坑裡弄出來。三人下車合力擡,隻有沙石可墊,每次将出來時又不行了,總是差一點。
幾番受挫,心氣越高的越上火。在李、王二人踹了馬車幾腳後,三個人蹲在車廂的陰影裡稍歇一口氣。
馬兒也煩躁地跺着蹄子,王幼安拍了拍它脖子,和小李一起給它解下繩套。
王幼安跨上大馬,叮囑二人原地等待,他去前方看看。不等他們回應,就縱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