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
到處都是紅色。
齊青蘭視線所及,俱是赤紅死水,仿佛又沉入了積怨血池。
玄黑的鎖鍊纏住他,一根又一根,纏繞他的雙足、束縛他的雙手、封堵他的口鼻。
鎖鍊緩慢遊走過他的身軀,冷而硬的觸感,有些硌疼。
可那麼點微不足道的疼痛,抵擋不住沒頂的倦怠。
沉重的眼皮催促他閉眼,昏沉的頭腦恨不得他立馬睡死在水中。
但他覺得不對。
他不該在這裡。
不該睡在這裡。
不該死在這裡。
這裡是哪?
他竭力掙動一下,水底無波無瀾,唯有鎖鍊回應他似的、又收緊一分。
“好好睡着不好嗎?非要做無畏的掙紮。”
血水中,凝出一個透明的身影。
身影五官模糊,但齊青蘭看出了嫌惡。
那是一種對蝼蟻竟敢反抗的嫌惡。
齊青蘭想問,你是誰、這是哪、你抓我幹嘛。可惜張不了嘴。
那身影自顧自道:“一介氣息駁雜的廢物仙修,也敢與本座抗衡。”
本座?這誰啊?好嚣張。
氣息駁雜?廢物仙修?他在說誰?我嗎?我不是成魔修了嗎?謝謝謝謝,居然還把我當做仙修。
“要不是該死的天道宗,你這微末的識海困得住本座一息?”
天道宗?
齊青蘭很困,勉為其難回憶一下。
哦,那個上古仙修門派。
所以眼前的是原初魔修……積怨血池下看到的那個老鬼?
啊,這裡是我的識海,他還想奪我舍啊。齊青蘭豁然開朗。
識海被血水淹沒。
潛藏在血水中的老鬼在觊觎他。
一次次的暴走,不過是老鬼困鎖住他的神智,妄圖奪取他的肉·身。
也許是天道宗萬年封印下的老鬼實在虛弱,幾次三番都沒能成功。
抑或是……
老鬼陰冷道:“還有那個短命鬼!自己都快死了,也敢三番五次地阻攔本座!今日,本座便先将你祭了我的長鎖,再取那短命鬼的爛命!”
話音剛落,宛如冥河般沉冷的血水蓦然沸湧。
與積怨血池下灼痛心肺的溫度不同,此刻的血水隻能用溫暖來形容。
刹那的變化,老鬼不夠清晰的邊緣爆出猛烈的煙塵:“又是他!”
又是誰?
齊青蘭想要睜大眼,可眼睛不聽使喚。
渾渾噩噩間,水浪“嘩——嘩——”而響,隻留了縫隙的雙眼看到,有人破浪而來。
那是個金色的、渙散的人。
光點在血水中分分合合,拼湊出人的模樣。
“你還敢來?”老鬼略有些提防。
金色的人說:“你也可以不必跑。”
老鬼:“跑?本座何須逃跑?今日,本座便在此地,殺了你。”
金色的人:“大可一試。”
很冷淡的嗓音,和溫暖的光截然相反。
齊青蘭不用看清金色的人生何相貌,便知他是林照。
要說不驚喜是不可能的。
可齊青蘭更希望他不是林照。
他顧不得困不困倦,劇烈地掙紮起來。
鎖鍊愈來愈緊,幾乎要将他的神魂勒斷。
金色的人與老鬼纏鬥,不忘回頭道:“别動。”
齊青蘭:“唔唔唔唔唔!”
你怎麼來了!
齊青蘭:“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短命鬼是什麼意思!
齊青蘭:“唔唔唔唔唔唔唔!”
到底怎麼一回事!
林照聽不懂齊青蘭在說什麼,隻好加快攻擊的速度,以免齊青蘭說得太激動,被鎖鍊勒死。
老鬼獰笑:“你原可以再苟延殘喘上百年,偏要急着尋死。你一次次散魂,如今連人樣都快保持不住,如何配當本座對手?”
齊青蘭:“唔唔?”
他聽到了什麼?什麼散魂?誰要散魂?
林照不說話,從魂體散出的金色光點脆弱地随血水流蕩。
齊青蘭忽然明白了老鬼的話。
這不是什麼金色光點,這是林照的魂魄碎片。
每飄出的一點光點,都是林照在主動放棄自己的性命和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