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醒了,但齊青蘭日子依舊難過。
齊青蘭有時候會想,魔尊當天誅地滅,不配當個快樂的傻子。
不然,為什麼魔尊生涯總那麼難熬。
上巳節,顔若君花花綠綠的兒子女兒們輪番邀約,沒有完全壓制住鎖鍊的現任魔尊木着臉回絕。
他哪敢溜出流花宮玩?要是把河邊遊人捅成串串,宋青雨絕對會把他吊在群仙盟大門口,活活抽死,再招魂、再抽死,以此反複一萬遍。
更何況,他根本沒有心情出去玩。
春暖花開的季節,黑鎖鍊也是春心萌動,卡着上巳節前一天,痛痛快快暴走了一通。
幸好齊青蘭在前三□□走裡習慣了和黑鎖鍊鬥智鬥勇,此番及時找回理智,自己跟自己搏鬥到吐血不止。
最後,林照走入鎖鍊卷起的黑色風暴中,陪齊青蘭挨過了最難捱的時候。
林照此番又虛弱許多,初春燦金的陽光仿佛能穿透他慘白的肌膚。
但這一次,林照沒有陷入昏迷。
像适應了黑鎖鍊裹挾的原初魔氣一樣,他搖搖晃晃站起來,瘦削的身軀似在崩毀的邊緣,卻似雪山永恒不倒。
齊青蘭無法松出半口氣,但下墜的五髒六腑終于有了停靠。
應付完顔若君那頭的莺莺燕燕,齊青蘭腳步拖沓、身形佝偻,疲憊地遊蕩在流花宮。
回廊盡頭,時方在和林照說話。
時方眉頭緊鎖,林照長睫垂落,靜靜聽時方不夠長的句子。
齊青蘭走在亮處,時方注意到他,閉了嘴。
“師尊。”齊青蘭和林照問好,又沖時方道,“聊什麼呢?神神秘秘的,都不給我聽兩句。”
時方道:“聊你受歡迎,你要聽嗎?”
齊青蘭道:“聽!你可以多誇誇我。”
時方:“顔若君的兒子女兒好不好看?”
齊青蘭枯萎了一半。
林照沒有血色的嘴唇勾着淺笑:“青蘭也到了被人追求的年紀。”
齊青蘭想,也到了追求人的年紀。
林照道:“青蘭若有中意的人,可與我們說說。但自薦的畢竟是魔修,青蘭多考慮考慮得好。”
齊青蘭笑道:“師尊不喜歡那些惦記尊後位置的人?”
林照怔了一瞬,抿了抿嘴:“也不是。”
初春的細風吹啊吹。
昨兒被齊青蘭掀翻的後院,由時方連夜種上小小的花,小小的花連着成片的小葉子簌簌地輕響。
時方沒來由地搓了搓手背:“你們聊,我有事,先走了。”
齊青蘭疑道:“你早上不是說,公務處理完了嗎?”
時方涼飕飕掃他一眼:“我過節可不可以?”
齊青蘭愣道:“一個人?”
時方呵呵笑了聲,禁言符文隐約出現在他指尖,齊青蘭忙低頭認錯:“您忙。”
時方放過了齊青蘭。
被留下的齊青蘭彎了彎小指,順着方才的話題:“師尊,我就假設一下啊。假如我需要一位道侶,師尊認為,我該有一位怎樣的尊後?”
他忍不住想,他好大膽,問得他自己好緊張。
林照眼睑微垂:“我從未想過這些。”
“啊——也是。”齊青蘭有點尴尬,但忍着尴尬,“那師尊現在可以想一想嗎?”
林照當真認真思考起來。
他思考的時間太長,齊青蘭都打算打個哈哈,說自己開玩笑呢,林照卻開口了。
“要對你好。”
“能保護你。”
“不惜性命也要保護你。”
“無論你在哪,都可以找到你。”
“除非身死,永遠不會丢下你。”
這絕不是對尊後的要求,但齊青蘭聽得心髒狂跳。
畢竟,這些要求,除了師尊,誰還能做到?
林照難得的長篇大論忽地卡住。
“我忘了。”林照沉靜須臾,“青蘭是魔尊了,不需要别人保護你。等到能控制鎖鍊,青蘭就比所有人都厲害,不需要任何人了。”
齊青蘭歪了歪頭:“到那個時候,師尊也不要我了?”
他盡可能表現得可憐兮兮,引得林照發笑。
“是你不需要我了。”林照含笑的臉轉為平靜。
他今日換上的白衣比雪山更沉默。
雪山不會退後,可林照仿佛已想到了抽身而退。
明明是個甯可叛出仙門也要陪在他身邊的人,但齊青蘭沒由來地想到了分别。
他強忍住抓住林照衣袖的沖動,幹笑道:“師尊就是師尊,哪輪得到徒弟來評價需不需要。诶——诶,别說我了,師尊有考慮過給自己找道侶嗎?”
說完,齊青蘭想抽自己一嘴巴。
怎麼就繞不開道侶的事了!
林照挑起目光,落在齊青蘭的眉眼處。
齊青蘭不自在地躲了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