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道:“我隻盼你好好長大。”
“我長大後呢?”
“再等你順利渡劫。”
齊青蘭摳了摳脖頸:“魔修也能渡劫。那渡劫後呢?我也算因禍得福,被血池灌出了半步飛升的修為,要是哪天能挨過天劫,師尊和我一起……”
一起什麼?
他扭捏了一下,囫囵吞回嗓子。
當然,他沒有渡劫成功的把握。
連黑鎖鍊都沒壓制住的人,指不定被雷劫劈死之前,先被黑鎖鍊捅得連魂魄上都是窟窿。
站在他對面的林照似乎不在聽他說話,手指抵着下颚,過了一會兒道:“過節吧。”
齊青蘭:“嗯?”
過什麼節?飛升後去九重天上過節嗎?
林照轉身走下台階,進到院子裡,摘下幾朵幹淨的小花。
他忙前忙後找到碗盆,又接來淨水,把小花灑在水中,五顔六色的小花搖啊搖,薄薄的花瓣浸在陽光下,似與陽光一起溶進了水底。
林照折下一條柳枝,雙手捧着。他于花園擡首,仰視着廊間的齊青蘭:“今日是上巳,我與你約好了,為你祓禊。”
柳條拂過水面,漣漪漾開。
“我不曾過過上巳節,不太懂這些。蘭花香草一時半會也尋不到,你要是不介意……”
齊青蘭快步走下台階:“我不介意。”
那柳條突然一劃,驚擾起數點水珠。
幾點水珠濺到了齊青蘭的手背,淌下的麻癢一路順到指尖。
齊青蘭雙手在袖中蜷起,不自覺放輕了呼吸。
他看着林照舉起柳條。
綠色的細葉攜着濕潤的氣息,極盡溫柔地掃過他的額頭,他還未看清柳葉後的林照,柳條又點過他的雙肩、心口……
“洗濯去垢,驅邪破祟。”林照像極了某個神明的信徒,虔誠道,“願青蘭往後無災,此生順遂。”
影子裡脆響一聲。
真是,不可實現的願望。
*
上巳節過去沒幾天,齊青蘭已經為了流花宮外跪着的魔修衆頭疼不已。
群仙盟圍剿魔門的消息不胫而走,無數魔修投聯名狀,要求魔尊出戰。
齊青蘭轉着單孔竹笛,問宋青雨:“群仙盟怎麼這麼藏不住事?在哪一天、用哪種方式偷襲都讓魔修打聽得一清二楚。”
宋青雨怒道:“偷襲什麼偷襲,還沒定下來的事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你也不想想,魔修想反擊多少年了?好不容易逮着個能打的魔尊,可不得編個師出有名的借口!”
齊青蘭道:“這群魔修還挺懂俗世那套啊。”
宋青雨拒絕了他的通訊。
齊青蘭在寬大的魔尊寶座上滾來滾去,問時方:“你說,我來代替仙門,實施一下傳說中的偷襲計劃怎麼樣?”
時方:“你吊死在流花宮門口更直接一點。”
齊青蘭坐直:“那群魔修哪來的膽量?不會覺得他們人多就能逼宮吧?”
時方:“螞蟻多了還能幻想踩死大象,他們對你的修為又沒有直觀地感受。”
齊青蘭站起來:“不光是仙門,魔修也是真想搞死我啊!”
時方發現這人隻想自說自話,不再回應。
而齊青蘭說得沒錯,确實有魔修想要他的命。
一夜之間,群仙盟圍剿魔門的消息,修改為“魔尊假意叛出仙門,與群仙盟聯手攻打魔門”。
煽風點火之下,魔尊成了魔門的敵人。
與此同時,不滿宋青雨優柔寡斷的仙門修士,也組成一隊。
在魔修圍攻流花宮時,仙門修士自比黃雀,要來個一網打盡。
齊青蘭盤坐在寶座上,感慨自己這魔尊當得仙憎魔厭,真乃别具一格。
他旁觀這出戲劇數月,黑鎖鍊在這一期間暴走過兩次,間隔的時間越來越長,暴走的時間越來越短。
制服黑鎖鍊指日可待。
等制服了,他要把這群煩人的家夥一個個用鎖鍊吊在門口訓話。
他把夢想說給竹笛另一頭的宋青雨聽。
宋青雨不理他的委屈:“齊青蘭,仙魔兩家太了解對方的行動,這場鬧劇自有推手。”
“推手?推誰了?”齊青蘭撐着臉頰,一副不在狀态的德性。
宋青雨自顧自道:“總之,我已和尚情在明面上決裂,把他安插在攻打你的仙門隊伍裡。假戲真做方能逼出真兇,你盡力對付一下,其他情況我來判斷。”
齊青蘭一個激靈:“誰誰誰!你要我打誰?”
“尚情。”
齊青蘭抽了口涼氣:“你确定沒附贈個卿師叔?”
宋青雨語焉不詳:“你努力吧。”
竹笛通訊被關閉。
齊青蘭被迫吞下沒及時罵出來的話,卻覺血氣瘋狂湧動。
——比任何一次更強烈的暴動。
——如同,鎖鍊的絕地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