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餘年前,齊青蘭與宿千行第一次見面,也是作為齊青蘭,與宿千行最後一次見面。
當是時,卿良和尚情相繼飛升,衆人都覺仙門已無人匹敵齊青蘭。
齊青蘭無意攻打仙門,仙魔兩道便處于微妙的平衡中。
宋青雨繼續追查天道宗,忽有一日,傳訊給齊青蘭:“你有空嗎?”
“我空得要死。”齊青蘭回道。
他把林照送入輪回井後,突然無事可做。
齊青蘭在扶風林時就是個閑人,但當了魔尊後,總有無意義的事要忙,經年累月,竟不習慣如今沒事幹的日子。
宋青雨道:“要死晚點死,過兩天跟我走一趟。”
“去哪?”
“天道宗。”
天道宗在銀珠響環指向的迷霧中,尋常修士根本找不到。
齊青蘭問:“門主找到進去的辦法了?”
宋青雨嗤道:“算我燈下黑,忘了你這号人物。”
齊青蘭有不好的預感。
宋青雨接着道:“我管那麼多陣術符箓銘文印咒,你不是跟原初魔修差不多?打進去,給我直接打進去。”
齊青蘭震驚:“您可是仙門魁首。”
宋青雨道:“仙門魁首也要報仇。殺了我盟那麼多修士,沒掀了他們山頭,已是我仁慈。”
齊青蘭拆台:“也是您打不過。”
宋青雨:“……”
不怪他讨厭秋素峰。
齊青蘭道:“然後呢?哪天去?”
宋青雨:“你同意了?”
齊青蘭喜道:“我最喜歡拆術術了。”
豈止是喜歡,他啥都能拆。
以前拆任務裡的術術,現在拆上古的術術,沒差。
宋青雨大概也想到了這人過去在任務裡的不靠譜表現,沉思良久:“後天吧,我再準備點東西。”
“哦,行。扶風林山腳見。”
傳訊被挂斷。
後天那麼遙遠,齊青蘭又是無聊的一天。
或許可以去臨溪城、去肅秋山莊、去流花宮、去很多很多的地方,但齊青蘭沒有心情。
他像行屍走肉一樣遊蕩在中洲,今日也是。
直到路過某個不起眼的村子時,被一位老婦人叫住。
“小寶?是小寶吧,你怎麼來這了?”
老婦人像極了晁滿。
……不。齊青蘭嘴唇哆嗦了幾下:“滿滿姐。”
她就是晁滿。
老婦人看起來很精神,圍着齊青蘭轉了兩圈:“真是你。聽說你成了魔尊,還挺像那回事兒。”
齊青蘭楞得像根杆子,随便晁滿打量:“我卸任了,時方比我更适合。”
他用補魂絲縫合林照的魂魄,自己的魂魄不日将四分五裂,他已沒有能力再坐在流花宮的寶座上。
時方在這幾十年裡修為進階也快,如今有了服衆的能力,齊青蘭便把魔尊位置交給了他。
時方也終于有機會實踐當年臨溪城醉酒之言,一有空閑就着手拟定他心目中的八千八百八十八條魔門守則,勢必教那些魔修重新做人。
齊青蘭說起時方的近況,連日的陰沉淡去,又有了幾分曾經的模樣。
晁滿笑了笑:“你還是這副德行順眼。”
她的眼睛很亮,脊背也很挺拔,和顧凜城的晁滿很相似。
可她臉上有了很多皺紋,頭發也白了大半,和顧凜城的晁滿又沒那麼相像。
這裡的晁滿,更像尋常人家的老人。
老人看着青年,眼角的皺紋延伸出慈祥的味道:“你闆着個臉,我都快認不出你來了。”
齊青蘭心想:我也快認不出你來了。
晁滿又道:“來這裡有事?”
齊青蘭搖頭。
晁滿兇了點:“你什麼時候學會不說話了?”
齊青蘭說:“我剛才說了很多。”
晁滿道:“你在說時方,沒有說自己。”她歎息一聲,“要不要來我家坐坐?”
晁滿住的地方不大,木頭做的房子很精巧,應該是晁滿的手筆。
小院子裡種滿了花,風一吹,桃花撲簌簌落下,掉在齊青蘭的鼻尖上。
齊青蘭這才意識到,又一年春天來了。
“你回來……”木屋裡走出一個拄拐杖的老人,老人搖搖晃晃、顫顫巍巍,淺灰色的眼掃到齊青蘭時,話便斷在了一半。
齊青蘭沒忍住,扭頭噗嗤一聲。
晁滿捏了捏鼻梁:“都和你說過多少遍了,你太誇張了,黎歌。”
黎歌抹了把臉,那張蒼老的臉恢複風流倜傥,襯得一身灰衣短打都亮堂了許多。
“你怎麼來了?”黎歌問。
齊青蘭道:“路過。”
黎歌道:“你有這麼閑?”
齊青蘭道:“确實不忙。”
黎歌:“不忙就能亂晃?仙門不管管你?”
齊青蘭笑:“我都不是魔尊了,管我幹嘛?”
——他都快死了,管來幹嘛?
黎歌:“林峰主也不管你?”
齊青蘭:“他死了,很多年前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