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赴往六道輪回,或是囚困暗日之地,晁滿都不在這裡。
宿千行道:“但你也來看她了。”
齊金玉蹲了下來,稍稍仰起頭看向墓碑,就像他在少時鐘靈殿、村落滿月廟看晁滿那樣。
晁非站在他身後,暗月下長長的影子投在碑木上,沉寂如齊金玉。
說是來看晁滿,沒帶蠟燭、沒帶貢品、沒帶任何想說的話。
齊金玉蹲到腿麻了,就算是看過了。
他起身後晃了晃,被晁非握住小臂後,才後知後覺用靈力過了遍經脈。
“我回去了。”齊金玉終于對墓碑說了句話。
宿千行道:“可介意我同行?”
“我速度很慢。”
“我也不快。”
兩個活人一個木偶,在夜半之際翻山越嶺。
“過琴居的事,我了解過了。”宿千行率先開口,“兩百年間,暗日之地的原初魔氣日漸衰弱,我以為是封印疊加的效果,現在想來,怕是有東西暗度陳倉。”
“度到過琴居?”齊金玉道。
“但過琴居沒有明顯的魔氣。”晁非道。
宿千行:“祝峰主稱,過琴居弟子的屍體裡出現了魔核。我想,應該是把原初魔修的氣壓在了核中,減少魔氣的外洩,再借用仙修軀體掩飾,得以僞裝仙修。”
齊金玉:“宿宗主認為,過琴居弟子已都是原初魔修?”
宿千行:“十之八九。大量招納學堂裡的築基弟子,對頂尖仙門來說,本就稀奇。”
齊金玉握了握拳:“假設真是原初魔修的魔核侵入,那……過琴居弟子的神識……”
“怕是消亡了。”宿千行打碎齊金玉寥寥的幻想,“此世靈魔二氣溫順非常,比不得上古時期。原初魔氣噬魂食魄,對當時仙修而言,是大毒。”
齊金玉五指松開。
臨溪城外林陽揚起了手告别,分道揚镳後,意氣揚揚走向過琴居……
他問起别的事:“那群被填充為封印基石的修士呢?”
“雖有靈印相互,但遲早被吞噬了意識。”
齊金玉嗤笑:“宿宗主講話,當真一點情面都不留。”
“數千數萬年間,無數人因我不入輪回,我已是惡人,無需留情。”宿千行道。他操縱着輪椅掠過一塊翹起的山石,颠簸了兩下,“但崔不教,确實讓我意外。”
齊金玉腦袋一懵。
他怎麼忘了崔不教。從暗日之地回來的人,有一個能回來,那是不是……
宿千行一而再再而三粉碎齊金玉的想法:“應該是動瀾箫的作用吧。動瀾箫和紅琵琶一樣,封存了我師兄師姐大量的靈力。大約是這些靈力護住了她的神智,還讓她在暗日之地的原初魔氣漸弱到一定程度後,走出盡墟之海。”
果然奇迹可一不可二。齊金玉有點失望。
但聽聞動瀾箫出自天道宗,他又問:“動瀾凰鳥是宿宗主安排在盡墟之海的誘餌?”
“沒錯。”
“宿宗主可記得,有哪些人去收服了動瀾凰鳥?”
隻要是宿千行派出的誘餌,他都會把對付誘餌的仙修記錄在冊。
宿千行略一思忖:“我記得——不光是崔不教,齊世淵一輩的扶風林峰主們應是都去了。”
“齊世淵也在?”
“是。”
齊金玉勾起嘴角。
“可我就是齊世淵。”他語調平靜,“如你所見,齊世淵經六道、歸人世、成為我。”
車輪的辘辘聲停了。
齊金玉追問:“拘回印是何物?”
宿千行聽出齊金玉弦外之音:“與齊公子猜測一緻,并非仙門正道。”
齊金玉笑了笑:“那便是太陽精火把我拉回來了。”
“不無可能。”
“我明白了,多謝。”
*
回到晁家後,晨光稀微。
晁家弟子已稀稀拉拉開始晨訓。宿千行收到宋青雨的傳訊,告别齊金玉二人。
“總覺得我像個派不上用場的閑人。”齊金玉感歎。
大戰在即,就他和晁非……還有祝君酌,在晁家無所事事了一晚上。
晁非問:“再睡會?”
齊金玉:“……其實我用不着睡覺。”
“你看起來不太好。”
齊金玉照例戲谑道:“師尊關心我啊?”
換作過去,晁非要麼拂袖離去、要麼用臉罵人。
可此刻的晁非隻是斂着雙眼,在齊金玉跨過來一步時,下意識退後了小半步。
齊金玉問:“你是以師尊的名義關心我?”
晁非不答。
齊金玉又問:“還是以劍的名義關心劍主?”
晁非眼神遊移了一下。
齊金玉自我開導:“算了,咱倆各論各的。你心裡有我,我開心。”
晁非耳尖泛紅:“胡言亂語。”
齊金玉放肆大笑。
笑完,他神情楞楞:“師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