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水洗去記憶,卻無法洗去情誼。
屬于齊世淵的感情流淌于三魂七魄,待聽得扶風林舊日的呼喊,便噴薄而出。
齊金玉不敢眨眼。他覺得最近眼睛不太好使,總是酸啊酸的,萬一眨出點東西來,定有人逮着他笑話。
硬撐着的齊金玉不敢亂動,小蛇“嘶”的一聲沖過來,被崔不教拽回尾巴。
于是,挺成一條直線的小蛇用紅色的蛇瞳惡狠狠地瞪齊金玉。
“又被讨厭了呢。”
“小門主天生不讨小蛇喜歡,再投胎幾輪也沒用。”
“明明是門主師兄不服氣,非要跟小蛇比誰和崔師姐關系最好。”
“可真不是人啊……”
“是呢是呢。”
齊金玉感歎:齊世淵你好沒出息啊。
小蛇瞪夠了齊金玉,又纏回崔不教的手臂,小小的蛇頭軟綿綿地蹭了蹭崔不教的肩膀,猩紅的豎瞳裡瞥出一絲挑釁。
齊金玉又想:你挑釁什麼?你有崔師姐,我還有師尊呢。
他勾住晁非的臂彎,同樣挑釁地盯小蛇。
小蛇耀武揚威的眼神一懵,顯然不理解對面的人類在驕傲什麼。
崔不教目不視物,混沌的眼不聚光。
她慣來甯靜,在一群吵吵嚷嚷的同門師兄弟裡,顯得超凡脫俗。
也多虧了她,其他不着調的峰主前輩們吵過兩輪便陸陸續續閉嘴。
等所有人都安靜了,崔不教開口道:“阿淵,我們又聚齊了。”
即便沉靜如她,說出這句話時,也有難以自抑地激動。
如同被這簡單的一句話感染,前輩峰主們有的撓頭,有的摳手,有的腳尖點在雲層上扭來扭曲,突如而來的扭捏着實讓人……
“有點傷眼。”齊金玉毫不留情地評價,迎來三個方向的怒目而視。
旁觀的晁滿和黎歌躲在桃花扇後竊竊私語。
晁非搖了搖頭,對齊金玉道:“說小聲點。”
那三個方向便傳出了磨牙聲。
崔不教聽着這群人的明争暗鬥,端着大師姐的和氣:“阿淵有了新的朋友。”
晁滿道:“是老朋友。”
黎歌道:“我們已認識三百餘年。”
青藜峰主感歎:“都快趕上我們幾個了。還有一個呢?”
晁非看過去。
赤離峰主朝青藜峰主擠過來:“對,就你。”
晁非收回目光,目光的尾巴掃過齊金玉三百年不曾更改的眉眼,忽而微笑:“我與他,已認識千年有餘。”
青藜峰主和赤離峰主腦袋貼在一處,四隻眼珠子差點一起瞪出來了。
生玉峰主不知何時走到那兩位身後,一手一個扯開,勾肩搭背,湊在中間:“千年?那你認識我們嗎?”
晁非道:“自是認識。”
生玉峰主:“我不信。”
赤離峰主:“不可能。”
青藜峰主雙手張開,護着另外兩個連退三步:“我可不認識你!”
晁滿笑出一聲,又在接收到青藜峰主的控訴後,義正詞嚴:“你們繼續。”
齊金玉憋着笑,憋到發抖。
晁宥誠不欺他,文影簿誠不欺他。扶風林就是靠一群傻子撐起來的門派。
但全是傻子不行,必須要有正常人。
崔不教道:“他是照寂。”
生玉峰主:“這位公子是照寂啊……啊?”
赤離峰主:“我耳朵不太好,是不是聽錯了幾個字?”
青藜峰主已經閉眼假裝做夢。
一息寂靜後,青藜峰主哀叫:“怎麼可能啊!就他一個齊世淵,憑什麼有劍靈啊!我也要有,我也要有!”
生玉峰主:“你用劍嗎?”
青藜峰主:“不用。”
赤離峰主:“那你能叫得輕一點嗎?我離你很近,耳朵很痛。”
生玉峰主:“很明顯,我離得更近。”
赤離峰主:“……”
青藜峰主:“……”
齊金玉得意洋洋:“這也沒辦法,往前一千年,往後一千年,就出了我一個齊世淵,自然隻我一個有劍靈當師尊。”
三位峰主抱着圍成一圈。
生玉峰主:“我不是很懂,但門主師兄是不是很神氣?”
赤離峰主:“當照寂劍的徒弟,自降輩分,晁宥聽了不得樂死。”
青藜峰主:“可我也想有劍靈,不是劍靈,也可以是别的好看的靈。”
沒融入話題的青藜峰主被推了出來。
赤離峰主擡頭:“嗳,小門主,見過晁宥了嗎?這家夥投胎了沒?”
生玉峰主道:“要是投胎了,門主師兄也認不出來。”
齊金玉暗道:我也投胎了,你們怎麼一個個都認得出我來。
雲霧穿過他們的魂體,魂體複又淡去。
縱使想要還原文影簿叽叽喳喳的日常記錄,但有的人沒記憶,有的人沒時間。
他咽下那些即将出口的嬉笑怒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