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花連成了一片白幕,晚上的路燈還灰蒙蒙地亮着。
可小八就好像對給醫院還錢這件事有執念似的,硬把他拉了出來。
腳下的大地在震動,積雪一粒粒地向上飛去。 李鶴拍了拍臉,就在他以為自己還在夢中時,路邊房檐的積雪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費力地睜開眼睛,隻見昨晚掃蕩了他三個冰箱的小八擲地有聲地朝他跑來,震得更多的積雪落下,李鶴覺得自己快要被活埋了。
“拟态好你的體重,咱們進去了。”
罪魁禍首乖乖地點了點頭,輕盈地跳上一階樓梯,把手伸給了他。
心虛地看了看街上有沒有人,他抓過那隻手,拉着小八走進了醫院的鐵門。
掀開防寒墊的一瞬間,醫院那陳年大喇叭滋啦滋啦炸了起來。
“12号病人,請到3号診室就診。12号病人……”
灰撲簌簌地從喇叭上飄落,變成了無數螞蟻,窸窸窣窣地朝他爬來。
低下頭,李鶴站在原地緊張地吞了吞口水,想裝作沒有注意到螞蟻的存在。
寒風不斷地從身後刮着,他的額頭上硬是冒出了汗。
可螞蟻們越來越活躍,他的胃已經不妙地抽搐起來。
心裡暗暗地罵着,他咽了咽口水,試圖适應這個螞蟻窩。
“前面的,走不走!”
一隻螞蟻死死咬住了他的脖子,讓他短暫清醒了一下。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拉着小八站在了門口,身後的人已經排成了一行。
“你去還錢吧,我有點不舒服。”
“小鶴?”
小八把手貼在了他的額頭上,紅色的眉毛向内蹙着。
拍開小八的手,他百米沖刺向了廁所,把自己鎖進了小小的隔間裡。
幹嘔了半天,李鶴愣是什麼都吐出來。
他的胃依舊抽搐着,但是眼前的螞蟻變少了。
扶着馬桶吃力地爬起,他剛把手放到了門把手上,幾隻小螞蟻就撲了過來。
“你聽說了嗎,那個捕手李鶴昨天帶回來的獵物。”
“聽說了,他可真可怕。”
“……”
随着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戛然而止,兩隻小螞蟻爬走了。
揉着依舊不消停的胃部,他有氣無力地用肩抵開門朝地上倒去,卻落入了一個結實的懷抱。
看着那熟悉的紅發,他立刻放松了身體。
“這麼快?”
“小鶴,你真是個脆弱的人類。”
紅色的睫毛在上方撲閃着,蹭得他臉癢。
煩躁地用手去推小八的臉,他的手裡卻被塞入了什麼東西。
手中的透明小盒印着醫院的标志,裡面躺着一對綠色的耳塞。
心裡傳來熟悉的疼痛,痛得他把關于人類行為的知識忘了個幹幹淨淨。
裝作第一次見這種耳塞,他用手攢着那盒子,飛快地思索着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小八。
謝天謝地,小八松開了他,伸着懶腰朝門口走去。
“帶我去海邊捕獵吧,我又餓了。”
“你不覺得可怕嗎?”
“什麼?你是說大海怪嗎?是挺可怕的。”
一瞬間,嘴角不受控制地要上揚,李鶴連忙拉住小八,邁着還在打顫腿跑了出去,隻給小八留了個背影。
要保持嚴肅。
畢竟威懾不住獵物可就不好了。
“這麼冷的天出什麼海?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放開!我會自己跑,你可别帶着我摔倒,我不想當肉墊。”
身後的小八麻雀似的叽叽喳喳罵了一路,直到海鮮市場那刺鼻的魚腥味出現才安靜下來。
“天啊,你們人類社會還有這種好地方。”
“噓——注意你的用詞——”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小八拽着跑入了趕早市的人群中。
灰色的小巷被晨霧包裹着,但依舊可以看見攢動的人頭。
可這次螞蟻沒有找上他。
他被小八拉着,在巷子裡左跑右跑。
終于,小八在一個買馬林魚的攤位前停了下來,抱着魚頭就咬,吓得老闆往後仰了仰。
“小八,這裡可不是大海,在這裡吃魚要付錢。”
他一手徒勞地按着小八,一手慌亂地在小八兜裡套着鈔票。
“這位紅發的年輕人讓我想起了一個胃大的恐怖蠢貨。”
“老闆消消氣,這條魚我們全買了。”
這老闆的聲音讓他莫名熟悉。
就在他回想時,小八已經把馬林魚的脖子咬斷了。
心裡祈禱着小八的食量不要引起懷疑,李鶴把懷疑抛到了腦後,專心數起了錢,盡量趕上它進食的速度。
咔嚓!
馬林魚頭徹底從脖子上脫落,那如槍頭般突出的上颌骨正對着老闆。
兜帽被劃開了。
老闆的頭邊冒出了一對接近透明的魚鳍。
魚鳍野人見了鬼似的後退兩步。
李鶴抱起胳膊往後仰了仰,小八也忘記了咀嚼,含着一口魚肉定住了。
小巷裡的霧越來越濃,身後的路人都沒發現這裡凝重的氛圍。
這個野人可是看過小八的真實身份的,可不能放任他這麼大搖大擺地和其他人接觸。
面不改色地盯着野人,李鶴側過身慢慢地去掏腰包裡的繩子。
那魚鳍野人眼珠一轉,似是發現了他的小動作。
攤子倏地被野人掀翻了,無數大大小小的魚下雨般砸來。
李鶴連忙伸手護住頭。
他放下手時,那野人已經拽着兜帽鑽進了人群中。
小八少見地激靈起來,立刻扔下魚追了過去。
“小鶴,咱們在橋那裡堵住他。”
推開人群,他往反方向奔去。
人太多了,他推搡的手臂都漸漸麻木起來。
艱難地在人群中擡起頭左顧右盼着,李鶴轉了個彎,喘着粗氣攀上了防火牆。
這是一個不高的小樓,但站在樓上足已把下面的小橋盡收眼底。
收緊腹部,李鶴的腳蹬在欄杆上蓄勢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