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的綠色海龜頂着一張長着綠色鱗片的人臉，雙眼通紅地瞪着小八，喉嚨裡發着奇怪的吼聲，唾沫星子噴了他一身。
死死地把海龜海怪的脖子按到雪中，他擡起頭，朝馬克和姐姐露出了一個不失禮貌的微笑。
“你們這是什麼愛好，養海怪當家人？”
瑪麗瞪了他一眼，和馬克一起徑直朝他奔來。
看着氣勢洶洶頗有把他開膛破腹的架勢的姐弟，李鶴思索着自己剛才有什麼點沒表達清楚，撓着頭，不耐煩地重複着，“你們的敵人不是我，而是地上的海怪。”
“湯姆不是海怪。”
看着馬克拿着繩子朝他抽來，李鶴有些胃疼地從海龜海怪身上跳下，躲開了攻擊。
“地上的是海怪，不是你們的弟弟。”
“湯姆是我們的弟弟。”
瑪麗不知什麼時候溜到他的後面，和馬克一唱一和着，李鶴回過神來時，脖子上已經纏上了那讨厭的繩子。
可能人的身體虛弱時心裡也會跟着變得虛弱吧，在熟悉的窒息感下，李鶴的心抽了一下，淚水跟着蹦出來了幾滴；看着并不存在的爸爸媽媽，他下意識地嗫嚅起來。
“我才不是海怪呢……對嗎？”
“你這家夥說什麼！？”
拉近了繩子，瑪麗發現手中的人眼神渙散地看着天，做噩夢似的嘟嘟囔囔着。
“湯姆，冷靜！我是哥哥！！”
聞聲擡頭，隻見湯姆騎在馬克身上，伸着脖子朝馬克受傷的胳膊撕咬；她立刻扔下手裡的人去扒湯姆的殼。
空氣重新湧了引進來，理智驅趕走了爸爸媽媽的幻影，他捂着仿佛要斷掉的脖子在雪地裡猛咳起開。
“嗚——”
聽見熟悉的嗚咽聲，他猛地用袖子堵住了嘴強制停止了咳嗽。
隻見小八那八條觸手像紅色的裙擺那樣癱在雪地裡，還是人類的形态的手死死地抓着胳膊，指甲扣進了肉裡。
身下，那海龜海怪吃面條似的大快朵頤着紅色的觸手，而小八那淚失禁的藍眼睛一直看着馬克和瑪麗，仿佛沒有注意到自己正在被抱着啃。
這個呆子。
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下意識掏出了小刀。
好像是布料摩擦的聲音太打了，那藍色的眼睛甩着淚看了過來。
“停！小鶴，他，他不是海怪，他隻是餓，餓了。”
那家夥沒有意識地越來越小聲，剩餘的觸手甚至纏緊了海龜殼。
目光在地上的湯姆和旁邊的馬克、瑪麗間瞟着，最終落到了小八身上，李鶴垂下了手臂。
是兄弟姐妹啊。
他這個被丢棄的兒子本能地想抱住那個落單的紅發弟弟。
看着不屬于人類的鮮紅觸手，李鶴壓下了這股沖動，重新舉起小刀，直指小八的喉嚨，“你真是笨到極點了。”
“哥哥，姐姐？”
湯姆的眼睛重新變得明亮，嘴角粘着小八的肉沫，有些茫然地活動着四肢。
瑪麗和馬克也不嫌棄小八是海怪了，直奔過去抱住了湯姆。
小八的一條觸手還含在湯姆嘴中，被馬克輕輕一推，本就被咀嚼得纖細的觸手直接斷掉了。
小八整個人打了個寒戰，被咬得長短不一的觸手倏地縮了起來。
那肉被咬得一絲一絲的，像是他小時候吃過的鱿魚絲，看得他的四肢莫名其妙地痛了起開
來。
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尤其是他那多災多難的脖子都在提醒他——海怪可不會忍痛，它們隻會睚眦必報。
在搞清楚馬克和湯姆是什麼東西前，這三兄妹還不能死。
就在李鶴以為小八要應激攻擊這三兄妹而再次握好小刀時，小八蜷縮着身體擋在了三兄妹面前，紅色碎發下的眼睛顫抖地盯着他的小刀。
一瞬間，他變成了那隻要攻擊三兄妹的海怪。
“你要是不想變成肉串上的一塊肉就躲開。”
小八擡起了汗津津的臉，把抖得可以篩糠的胸脯抵在了他的刀尖上。
“不到南極前你是不會殺我的？”
啊——被海怪拿捏了。
心裡的不爽牽動了手臂，海怪胸前的衣服被他劃開了一條口子。
“你剛才還挺聰明的。現在怎麼又信我了，你的大腦是滑動變阻器嗎？”
“你不會殺我的。不會？不會！”
小八緊緊閉着眼睛一聲聲喊着，像是在給自己壯膽。
心思一次次被戳穿，他隻覺得蟻群擋住了他的視線，回過神來時，小八的胸口已經多了一條紅色的口子。
紅色在銀白色的制服上擴散，刺目無比。
看着藍眼睛裡的自己，他差點丢下了刀。
那不是他，那是李顔。
那不是我。
别看了，别看了，别看了……
爸爸在看他，媽媽在看他，姐姐在看他，詹姆斯在看他……小八在看他。
看他這隻藏匿了二十多年的怪物。
别看了，那不是我！！！
一掌推開了小八，他握緊刀子投入到了工作中。
馬克立刻像幼兒園老師護住小朋友似的護住了湯姆。
可他本意不想傷害他們的，他隻是想問出真相，他，他，他……
我隻是想得到小紅花。
“他不是海怪！他和你旁邊那隻紅色的怪物不一樣！他隻是餓急了才會這樣！”
“我聽不出有什麼不同。”
甩着刀上的血，他一步步逼近他們。
馬克捂住湯姆的眼睛，自己也扭過了頭。
瑪麗顫抖地爬到了弟弟們的面前，近乎尖叫道：“我看見了！我看着湯姆變成那樣的！！那次出海我們的船被巨浪拍沉了，我親眼看見一隻瀕死的海龜和湯姆融合的！！隻是他們和馬克他們不一樣，他們比較不穩定，有時候會變成像海怪的東西！但他們有人的意識！！他們是人類！！！”
“他們？”
瑪麗的臉一下子白了，閉上了嘴。
“聽你的語氣，你好像很清楚他們的蹤迹。”
“你——”
“小八。”哼着小曲轉身，小八胸前的紅痕一下子刺入了他的眼睛，李鶴一下子咬到了自己的舌頭，整個人往後縮了一下，小八也抱着四肢蜷縮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