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學期,她們班來了一位新同學,而這位同學,班上不少人都認識,程菡也認識,就是戴玥。
戴玥其實原本也是崇德的學生,隻不過在另一個校區在讀,那個校區除了中考時分數差了一點沒能上本部的擇校生,剩下的就是體育類和藝術類的特長生。
戴玥是學音樂的,藝術生,她們校區曆年藝術類高考的成績其實很不錯,尤其是音樂表演這一塊,還出過幾個挺有知名度的校友,程菡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忽然轉到崇德本部校區來。
據她自己說是這學期,也就是下半年的十二月音樂生的統考會陸續結束,她來這想專心提高文化課成績。
很積極向上的念頭,可程菡覺得沒什麼說服力,首先她們的學習進度很可能不一樣,她們即将開始的一輪又一輪的大複習和模考不一定适合她,其次自己聽林敬馳說過戴玥是有一對一的家教的,學音樂之餘,家教老師為她制定的課程肯定更适合她。
她轉來崇德的心思,程菡大概能猜到幾分。
當然,程菡也承認自己的狹隘,感情這種事,不論男女,隻要認真起來,就沒有心胸寬廣的,愛本身就有排他性和私藏欲,她是這麼認為的,所以對戴玥的到來,她内心不歡迎也實在高興不起來。
但她嘴上不會說,臉上更不會表現出來。
她不幹涉林敬馳和他身邊任何異性的來往,一是她羞于用拈酸吃醋的方式去宣示自己的主權,二是林敬馳知道自己喜歡他,也知道自己會介意,他就有義務和其他異性保持邊界感。
程菡認為這是對待愛情最基本的素養。
她非常不喜歡那種猜忌來猜忌去,要靠提醒,甚至管束對方才能維持的愛情。
否則,這和破案有什麼區别。
她要的是愛人,不是犯人。
可林敬馳顯然想當犯人,戴玥轉過來之後,他們之間還是像曾經那樣熟稔,他對她也還是處處照顧好到沒有該有的邊界感。
比如程菡和他們在食堂一起吃過一次飯,不止她,林敬馳,戴玥,還有雷項明,鄭傑誠和汪鵬都在,那是戴玥剛轉學過來沒多久。
吃飯期間,戴玥聊起他們以前的事,她說什麼,林敬馳都接話。
這拿到台面上說,實在不算大事,連平平無奇的小事都算不上,隻是日常罷了。
可就是這一樁再普通不過的日常,讓程菡覺得他們之間有着太多自己不曾參與無法插入的曾經,他們其樂融融地聊着他們的曾經,她尴尬地徘徊在話題之外,那頓飯,程菡吃得如鲠在喉。
事後,程菡其實懷疑過林敬馳是不是又在試探自己,所以故意和對方不設防地親近,可細想過之後,她覺得不是。
兩人之間那種自然的熟悉感是沒辦法僞裝的,那是經年累月相處出來的習慣。
為了自己的心情考慮,程菡決定不再和他們一起吃飯。
而林敬馳也後知後覺察覺到了她的情緒,他有耐心地詢問她原因,也有丢掉他那不可一世的脾氣讨好地來哄她,還一遍遍和她保證以後會和對方保持距離。
可有些東西不是那麼容易就改的,尤其是在強大的習慣面前,就好比,你給自己制定了目标要早睡,并且用各種熬夜的潛在風險告誡自己,可到了該睡的時間,一個簡單的放下手機閉上眼睛的動作卻怎麼都做不到。
再好比,你醞釀了一個學習計劃,胸有成竹地安排自己每天學習多久,學習哪些内容,可到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還專心緻志持之以恒嗎?恐怕手機一拿,就把滿腔奮發圖強的鬥志抛卻腦後了,再不然就是心裡依然惦記着學習,但行動上沒有任何表示,一邊深深焦慮,一邊浪費時光。
知道和做到本身就是存在着巨大鴻溝的。
能憑借認知不斷修正自己行為的是牛人,能絕對做到知行合一的那就是聖人。
林敬馳,既不是牛人,也不是聖人。
所以他很難履行自己信誓旦旦保證過的諾言。
戴玥靠近他的時候,他依然不會遠離,戴玥和他聊天,他也沒辦法冷若冰霜不接話,運動會戴玥報的項目他會去看,戴玥給他寫的加油稿也會從廣播傳到她耳中。
而她的喜歡好像在他們愈發模糊的好友界線中走向低谷。
她沉默着,忍耐着,也盡力忽略,像一潭沉在谷底的死水。
直到十二月,她這潭死水激起了一抹激流。
戴玥統考結束,林敬馳請假和她去了一趟北京。當時正值模考,他卻走得幹脆,程菡問過他去北京的原因。
他說戴玥想參加央音明年的校考,先陪她過去看看。
這個理由充斥着不合理。
但程菡當時心裡生氣,加上這次模考發揮得不好,年級排名掉了二十幾,一股子心煩意亂,不願深究兩人到底去北京幹嘛,反正兩人一起去了北京是真,有秘密瞞着自己也是真。
她當即說了一句:“那你順便也看看隔壁有沒有适合你的學校,這樣你們大學也可以天天手牽手上下學了。”
她很少說嗆人的話,至少沒有對林敬馳說過。
林敬馳當時懵了一會兒,聽出她話裡的不快和陰陽怪氣,解釋說不是這樣的,戴玥本來是定好和她媽媽一起去,但因為她媽媽工作上臨時有事,北京又遠,怕她一個人去不安全,自己才陪同。
他解釋完又說起戴玥其實挺可憐的,她從小就沒有爸爸,也沒有兄弟姐妹。
程菡知道他說這些是想讓自己理解同情,可她實在同情不起來,沒有爸爸,沒有兄弟姐妹就可憐嗎?那有個無能的爸和被偏愛的姐妹是不是就幸福了,那有個既無能又家暴成瘾的爸和三四五個吸着血不放的兄弟豈不是要幸福得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