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僞裝,太過完美,完美得像是一道精心修補過的裂縫。
寝室裡安靜得隻有黑湖水流動的聲音。
萊尼推開門,熟悉的冷空氣撲面而來,帶着地牢特有的潮濕氣息。沒有作業太多的抱怨聲,沒有窸窣的翻書聲。這裡隻有她一個人。
她低頭解開鬥篷的扣子,随手将它搭在椅背上,動作流暢,好像一切都再正常不過。可她知道,她的身體比意識更早地顯露出疲憊。
她走到床邊,擡起手撥開纏繞在床柱上的藤蔓。
藏在葉片下的神像緩緩露出一角。
它安靜地立在那裡,神色沉靜,眉眼低垂,被月光花的柔光籠罩,沉睡着。四周的葉片晃動,散發出淡淡的香氣。
萊尼的目光停留在神像上,指尖不自覺地收緊。
她看着它,像是在等待什麼,又像是在試圖回憶什麼。
她的喉嚨有些發緊。
神像沒有改變,它一直都在那裡。
可她心裡某個角落,卻在隐隐作痛。
她垂下眼睫,收回手,任藤蔓慢慢合攏,将神像重新掩蓋。然後她鑽進被子裡,拉上帷幔,把自己藏進黑暗裡。
她應該睡了,明天是霍格莫德,她不能讓自己看起來太奇怪。
可她閉上眼睛的時候,腦海裡依然浮現出那尊神像。
它的目光,仿佛始終落在她身上,從未移開。
……
霍格莫德的街道上人聲鼎沸,學生們穿着厚實的鬥篷,踩着雪地,在巫師商店之間來回穿梭。蜂蜜公爵的門口排起了長隊,三把掃帚的木門被一波又一波的顧客推開又合上,空氣裡彌漫着黃油啤酒的香氣。
萊尼攏緊圍巾,跟在湯姆身側,腳步輕緩。
她聽見身邊的學生們在談論聖誕節計劃,有人興奮地讨論蜂蜜公爵的新款糖果,有人惦記着對角巷附近新開的魔杖配件店。
她就那麼走着,像是單純地想在這座小鎮裡随意遊蕩。
“想去哪?”湯姆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去哪裡都好呀。”她答得很快。
湯姆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微微眯起了眼睛。
兩人慢慢走到一條較為安靜的小巷,遠離了主街的喧嚣。雪花靜靜地飄落,雪地上的腳步聲漸漸稀少,寒風在磚牆間穿行,帶來遠處的喧鬧回音。
然後,一道熟悉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萊尼!”
那聲音輕快、明亮,帶着毫無負擔的熟稔感。
她沒有立刻擡頭。
先是呼吸一滞,像是被寒風堵住了一瞬,接着,她才慢慢地回過頭。
——桃金娘正漂浮在不遠處,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剛才看到你,想過來打個招呼!”幽靈少女輕快地說道。
萊尼站在原地,沒有說話,目光落在她身上。
雪花落在她的肩頭,可她沒有感覺到冷。
她并不意外——桃金娘是霍格沃茨裡最自由的幽靈。
“你怎麼也來霍格莫德村了呀?”萊尼聲音很軟。
“無聊啊!”桃金娘晃了晃身子,笑得無憂無慮,“每天都待在盥洗室裡太悶了,偶爾也想出來看看!”
萊尼的嘴唇動了動,卻最終沒有開口。
她的目光停留在桃金娘的臉上。
她看上去……真的很開心。
她的眼神明亮,語氣輕快,就仿若她真的隻是一個普通的少女,在冬日裡偶然遇到了朋友,毫無牽挂地談論着自己的日常。
可她已經死了。
萊尼站在那裡,指尖緩緩掠過圍巾的邊角:“你喜歡這裡嘛?”
“還不錯啊!這裡比我想象的熱鬧多了!”桃金娘笑着說,“而且這裡的南瓜軟糖居然比霍格沃茨廚房裡還多,我都想嘗嘗看了。”
幽靈是嘗不到東西的。
萊尼眨了眨眼,視線微微晃了一下。
桃金娘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可她依舊這樣說了,宛如那并不重要,她已經完全接受了自己“什麼都無法再觸碰”的事實。
萊尼低下頭,慢慢地将圍巾攏得更緊了一點。
“這裡有你啊。”桃金娘笑嘻嘻地說道。
她心口猛地一縮。
一瞬間,她幾乎要後退一步,可她最終還是忍住了。
她站在原地,沒有再看桃金娘。
她不想看到那種真正的釋然。
她無法接受。
如果她當時再努力一點,如果她能找到真正的兇手——
如果她能救下桃金娘呢?
可她什麼都沒做到。
她隻是在看着,看着桃金娘死去,看着海格被冤枉,看着一切變成無法更改的事實。
她明知道自己無法改變過去,可她仍然無法停止這種無能為力的愧疚。
為什麼放不下的隻有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