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爾利教授站在講台前,神色難得的興奮,手裡拿着一張畫像,高高舉起給學生們看。
“各位!”他語調雀躍,“這就是我們重新塑造的‘無名男人’,阿爾尼莫!”
畫像上的男人身着深色長袍,五官分明,眼神幽深得讓人難以捉摸,嘴角挂着一抹似真似假的笑意。他是一個浪蕩男爵,是那種随時能夠用溫柔的語言哄騙他人,又能在最關鍵的時刻冷漠地抽身離去的男人。另外,他不僅騙色,還騙錢。
比爾利教授頗為自豪地拍了拍畫像:“之前,他隻是阿瑪塔回憶中的一個模糊身影,但現在,我們有了更完整的設定!他有名字,有性格,有自己的故事——更重要的是,他将由湯姆·裡德爾出演!”
此話一出,學生們的竊竊私語立刻變得更熱烈了。梅林啊,誰知道比爾利教授是做了什麼才能把裡德爾也拉入夥的!
萊尼下意識擡眼看向湯姆,他靜靜地坐着,就好像衆人話題議論的中心并不是他一樣。
不過,無名男人…變成了半個主角?
她仔細看了看畫像,再看看湯姆,不可否認,那确實很适合他。或者說簡直是以他為原型而創作出來的。
“……說起來,上次看到萊尼試穿那條裙子時,我就覺得她超适合演阿瑪塔!”
“阿瑪塔?”有人疑惑地重複了一遍,“為什麼?”
“你們沒看見嗎?她那天穿着藍裙子站在鏡子前,燈光打下來,整個人都像是在發光!就像童話故事裡的公主——”
“但阿瑪塔可不是公主,她可是個被抛棄的可憐女人。”
“可不是嗎?”旁邊的人笑了一聲,忍不住調侃,“你們仔細想想,怎麼看萊尼這張臉,都不可能是被抛棄的吧?”
“……”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一瞬間安靜了。
片刻後,幾個人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而後齊齊點頭。
“确實,比起她被抛棄,隻有她抛棄别人的份。”
“我倒是覺得她更像阿莎。”有人想到了另一個角色,“你們還記得她當時坐在舞台上嗎?趴在石頭上,病弱又可憐……簡直像是從故事裡走出來的阿莎。”
“但她的身形不像病美人啊。”
“也是,萊尼的線條很好看,但确實不羸弱……不像那種會随風倒的類型。”
“所以到底誰才是最适合她的角色?”
她們越聊越起勁,萊尼卻聽得隻想給自己的耳朵施加靜音咒,低頭假裝認真翻看劇本,試圖忽略掉這些評價。怎麼大家本來好好的在讨論哥哥,又把話題轉移到她身上來了?
比爾利教授在前方翻閱着劇本,忽然頓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擡起頭,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萊尼。”他揚聲道,“你要不要上來,和湯姆試着搭一場戲?”
萊尼猛地擡頭,眼神錯愕。
“……我?”
“是啊。”比爾利教授點點頭,“上次阿莎試過了,這次阿瑪塔也試一下吧。”
她偏頭看向湯姆,而後者的視線平靜,沒有催促,也沒有暗示,隻是等着她做出決定。
空氣裡仿佛彌漫着一絲無形的張力。
片刻後,萊尼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有點輕,但清晰地說道:“……好。”
湯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站起身,跟在她的身後,一起走向舞台中央。
舞台上的光線收斂,燈光從不同的角度投射下來,交錯出一片冷暖交融的明暗。木質地闆泛着微微的光澤,影子被拉長,模糊地交疊在一起。
比爾利教授坐在台下,神情興奮,手裡的羽毛筆輕輕點在劇本上,留下一串細密的批注。這場試戲原本隻是走個形式,可事實證明,賦予“無名男人”以及其他本來隻是童話裡簡單粗暴的角色,更多的背景和性格,是個極為正确的決定。
在背景設定裡,阿瑪塔的故事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她曾是一個富裕貴族的女兒,父母恩愛,家庭和睦,住在有着雕花窗棂的莊園裡,四季都有鮮花裝點着長廊。然而,命運驟然翻覆,她的家庭在一場變故中破産,父母雙亡,年輕的、天真的、不谙世事的阿瑪塔,根本守不住父母留下的巨額财産,親戚和曾經的朋友們虎視眈眈的盯着她,等待從幼虎口中奪下那塊肥美的肉。而權力,權力早在父母死去的那一刻就被瓜分的幹幹淨淨了。
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他出現了。
一個帶着溫和笑意的英俊男人,身份雖是最低等的男爵,但好歹也是個貴族。聲音低沉悅耳,唇齒間的每一句話都讓人覺得可靠。他幫她趕走讨上門的親戚,替她料理家族遺留的雜物瑣事,在寒冬的夜晚為她披上外套。阿瑪塔感激他,依賴他,甚至不自覺地愛上了他——他像是她生命中最後的救贖,唯一還願意對她伸出手的人。
直到她發現,他接近她的目的,隻是為了騙取她最後的财産。
一切都已安排妥當,他利用她的名義拿走了僅存的金子,将她最後的信任也一并剝奪,潇灑地抽身離開,留她一個人孤立無援。
而這一次,阿瑪塔的命運,不再隻是紙上的筆墨,而是鮮活地展現在所有人面前。
—
燭火在風中倒下又立起,昏黃的燈光映在阿瑪塔的側臉上,勾勒出柔和卻透着倔強的輪廓。
她的手指虛虛搭在沙發背沿,仿佛需要這點支撐才能站穩。她的眼睛微微擡起,目光定定地落在面前的人身上。
阿爾尼莫靜靜地站着,他比她高半個頭,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片刻的沉默後,他終于開口,聲音輕緩,像是夜風掠過樹梢——
“阿瑪塔,你還在期待什麼?”
他的語氣帶着一絲慵懶,帶着點溫柔的尾音,卻帶着比冬日更蕭瑟的冷冽。
阿瑪塔的指尖輕輕蜷縮,仿佛指尖還能回憶起曾經的溫度。
她看着他,嘴唇微微顫動:“你說過你愛我。”
阿爾尼莫微微挑眉,似乎對她的執着感到好笑。他低下頭,唇角弧度不變,語氣甚至比之前更溫和了一點。
“是啊,我說過。”他的聲音低緩,而寒意不減。
阿瑪塔直直地盯着他,眼神裡終于有了一點不加掩飾的痛意。
她已經預感到阿爾尼莫要說些什麼了,果不其然:“可你以為,‘愛’這種東西,能值幾塊金子?”
空氣驟然凝滞,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阿爾尼莫的眼神沒有半點波瀾,他語調裡帶着幾分漫不經心,又帶着幾分無所謂的憐憫。
“你隻是我的一枚棋子。”
他的聲音依舊溫和,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連殘忍都帶着禮貌。